‘如果你们也在试炼对上那只鬼,记得照顾下真菰。她心软,说不定会难过得连刀都拿不起来。要不要提前把这件事告诉她,你自己判断吧。’
‘最后,这封信上的任何事情要是让师傅知道,我就砍了你。’
这封信以嘲讽为开头,以威胁为结尾,九原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看了几遍,着重记住那只鬼的特征,就把信给烧了。
不用狸之进威胁,他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鳞泷。但他也能理解狸之进为什么不惜将他们的师兄情义抛之脑后,也要特地警告他。
如果知道自己雕刻给弟子祈福消灾的面具反而成了他们被鬼盯上的原因……
九原柊想,师傅多半会把真菰和他托付给普通人,到藤袭山杀了手鬼,然后默默自尽。
他绝不愿事情变成那样。
鳞泷对他们没有多温暖的话语,没有许诺什么未来,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只是给了他们一把刀,然后告诉他们,人是能杀死鬼的。
这就够了。
上一世,在他还不是太吾传人,甚至还不知道人能驱逐相枢之前,就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日子,他的父亲相枢入邪,对他举起了斧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是回过神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村民们联手关在笼子里,整天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最后不吃不喝活活饿死。
因为同样曾经绝望,所以他能理解那些被鬼杀了亲人的孩子。
可怕的不是失去的东西,而是无法留住手中事物的无力感。
九原柊做了个深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推开木屋的门。
真菰依旧紧紧抱着鳞泷师傅,后者僵硬地站着,就像个不知道该怎么跟孙女相处的爷爷,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抚着真菰的头发。
“等狸之进回来,我们吃火锅吧。”
“我知道了……你能先松开为师吗?”
真菰回以灿烂的一笑,那双总是半合着的深青色眼睛里似乎散发着漆黑的什么东西。
“不放,谁叫师傅吓唬我。”
九原柊默默退出去,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真菰不得了的一面。
那年初秋,狸之进总算在鬼杀队繁忙到密不透风的任务中,找到空隙回了狭雾山。
他一身黑色的鬼杀队服,腰间挂着日轮刀,长了些的深灰色头发在脑后扎起短短的一撮。
在对真菰和师傅一阵嘘寒问暖后,狸之进看向一旁的九原柊,张开双臂走过去作势要给他一个拥抱,嘴上却说着:“哟!师弟你怎么变矮啦,是没睡好吗?”
你长太快了小心骨质疏松。
九原柊木着脸回了他一记亲切友好的上勾拳。
紧接着两个人在门口毫无章法地动起手来,打得灰头土脸昏天黑地。真菰都劝不住,最后在鳞泷师傅的一声“停下!你们两个蠢货!”中才肯罢休。
“你没跟他们说吧?”仰躺在地上的狸之进悄悄问。
“没。”同样躺在地上的九原柊回答,想了想又道,“师兄。”
“啊?”
“你很强。”
狸之进愣了几秒,然后笑了。
“那当然。”
没过几天,狸之进就又接到任务必须动身出发,他以后要四处做鬼杀队的任务,下次回来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
“交给你了。”他对九原柊说。
九原柊点头。
“但是离真菰远点。”
“……”
“狸之进离开之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呀。”
某天下午,真菰自言自语般轻轻地这么说。
九原柊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跟鳞泷师傅就不用说了,真菰也是极安静的性子。狭雾山少了个能活跃气氛的人。
仿佛是为映证他这句话一般,没过几天,鳞泷师傅又陆续带回来两个孩子。黑头发的叫富冈义勇。另一个脸上有道疤痕,一头罕见发色的孩子叫锖兔。两个人都是很有杀鬼天分的孩子,尤其是锖兔,他的剑术天赋简直好得过分。
而刚来到这里的那几天,义勇因为丧亲之痛整日郁郁寡欢,就算真菰和锖兔积极地跟他搭话,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也始终是黯淡的。
这样下去不要紧吗?九原柊用眼神询问鳞泷师傅,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鳞泷左近次只是道:“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于是九原柊也不管了。
某天下午,九原柊到山上砍柴回来,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并肩坐在一块的两个小孩。
抬头看了眼太阳,休息时间还没到。于是他走过去,想提醒两个人不要停下训练,却远远听见义勇说:“姐姐她吃了一辈子的苦,明明她终于遇到喜欢的人,马上就要成亲,却为了保护我而死了。”
“为什么偏偏是姐姐呢?我不明白啊……”
九原柊停下脚步,他看着那个消沉地低着头的少年,脑子里莫名地就闪过一个画面。
月光从门口照进一间陌生的木屋,周围的陈设他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在这生活了很多年一样。
而他似乎趴在地上,面前是一摊血肉模糊的,仅仅勉强能看出曾经是人类的尸体。
“为什么啊,妈妈……为什么……”
记忆中的那个他抹着眼泪看向那具尸体,像是要否认这一切般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