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树梢发了新芽,透过层叠的树枝,还能窥见深邃的夜空。
他坐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小憩。
“师兄。”
“九原师兄……!”
有人在树下轻轻喊他,九原柊低头,借着月光,看见一个黑色的脑袋。
穿着深红色外褂的富冈义勇正在树下抬头看他。
他心里有一丝疑惑,嘴上还是道,“上来吧。”
九原柊给他腾了点地方。树枝很结实,承受两个少年的重量绰绰有余,只稍微轻颤几下就稳住不动。
“抱歉,擅自跟出来。”义勇双手撑着身侧的树枝,低头道,“师兄和真菰师姐是不是今天就要走了?”
“嗯。”九原柊想了想道,“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睡得浅……师兄现在不去休息没事吗?”
“没事。”
话题终止,沉默在这平时少有互动的两人之间蔓延,但他们似乎都很适应这样的氛围,没有丝毫不自在。
义勇看向九原柊,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人依旧木着脸,眉间像是上了锁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
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啊。
明明不是冷漠的人,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呢?
“……有必要的时候我会说。”
听见九原柊的回答,义勇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他尴尬地低着头,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放。不要慌。他告诉自己,师兄又不会无缘无故揍他一顿。
“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九原柊道。
“啊,……是。”
过了一会儿,义勇提起勇气,“师兄,听真菰师姐说你会使用木之呼吸,那是什么?”
“是水之呼吸的一种延伸流派。”九原柊想了想,回答道,“但因为用的人比较少,相关的招式传承没有留下来,鳞泷师傅也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一两行文字。”
“水之呼吸的延伸流派?”
九原柊点头,“花与水,霞与风,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呼吸。”
义勇若有所思。
“我和真菰离开之后,你们不要松懈训练。”九原柊看着远处山峦上几乎终年不化的雪,接着道,“照顾好自己,别让师傅操心。”
“是,我会多向锖兔学的。”
“不要向他学。”
“诶?”
“鳞泷先生才是你的师傅。”
“……”不,他不是要认锖兔做师傅的意思。
九原柊却一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道:“而且锖兔的路不一定适合你。”
如果用水来形容,真菰是在静静流淌间不知不觉间遍布满山的溪流,锖兔是海上翻涌的骇浪巨涛,而义勇则更像是雨后有微风拂过的湖面。
虽然使用的都是水之呼吸,但实际上各有不同,只有鳞泷师傅这种早就对水之呼吸融会贯通的人,才能看清每个孩子的优缺点,进而因材施教。
但义勇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很快低下头去。
是啊,我还在练习基础的时候,锖兔就已经能跟师兄对战了。
我当然无法走上锖兔那样的路。
他觉得自己很弱。
“我说不适合你,不是说你比不上他。”九原柊看着他黯淡下去的神色,解释道,“你也会变得很强,不要妄自菲薄。”
义勇只当九原柊是在安慰他,轻轻嗯了一声。
九原柊心中叹气。
果然不应该多说话的,这下搞砸了。他想着,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富冈义勇的头。
“作为一个男人,你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就消沉。”九原柊顿了顿,“我觉得锖兔会这么跟你说。”
义勇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九原柊转过头去。
也许是因为临行前总有些伤感的缘故?他想,面对义勇的时候,话莫名的多起来了。
当第一缕晨曦照在狭雾山上时,真菰正在戴上师傅给她雕刻的,带有花朵纹样的猫面具,一双总是平静温和的眼里闪烁起欣喜的光,如获至宝。
鳞泷左近次接着将一个刻着树枝纹路的狐狸面具递给九原柊。
在那瞬间,九原柊想起狸之进写给他的信。
‘四十年来它为了报复鳞泷师傅,没有放过戴着面具的任何一个孩子。’
他知道这个面具会给他带来什么,但还是毫不迟疑地伸出双手郑重接过,戴在头上。
“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藤袭山。
月光下,常年不败的千万朵紫藤花泛着微光,簇拥着,随着山路勾连缥缈而去,仿佛一场凄凉又盛大的祭典。
路上有几个行人,面对这美不胜收的花海,似是感叹似是喜爱地笑了。
“真美。”九原柊也道,他前世虽然也见过不少绝景,这样大片开花的紫藤树海却似乎仅存于此世。
“嗯……”真菰点点头,神色却显得若有所失。
“你不喜欢?”
真菰闻言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她停下脚步,手指轻轻触碰着垂下来的紫藤花。
“我以前做过一个噩梦,”她仔细看着手中的花,声音很轻,“梦见我来到一片紫藤花盛开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我顺着花海往前走,然后就走到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