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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瑞道:“隐山寺事发是在三十年前,当时是永安三十四年,先帝爷在位时。”
    先帝永安帝,冲龄即位,在位四十一年,殡天之后上谥文,是为文帝。
    慈惠爱民曰文,这个是谥号,是对永安帝最好的诠释。
    因其仁政,使得曾受战乱的大齐能休养生息,以至当今盛世。
    永安帝一生受臣民爱戴,他自己也励精图治,从不肯骄奢淫逸,是一个百姓称赞的好皇帝。
    然而,这样一个皇帝,却有一个缺憾。
    他膝下空空,子嗣单薄,至三十多岁时,膝下只两个皇子,当时大皇子已经十几岁,二皇子还在襁褓之中。
    大皇子为早年的侍寝宫人所出,性情乖张,不被上喜,但当时永安帝膝下只这一个皇子,便只得耐心教导,待到十来岁时,父子二人倒也还算平和。
    但谁也想不到,到了永安十八年,永安帝过了而立之年时,他所宠爱的陈贵妃有孕,待到永安十九年元旦日,诞下了永安帝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现如今的天宝帝。
    此时的大皇子已经隐隐当了十几年太子,他曾经是永安帝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即便再顽劣父皇都不会如何惩戒他,可这个新生的弟弟,却一下子把大皇子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他不再是唯一的那一个。
    赵瑞说的这些,坊间其实大抵也知道一些,不过没有宫中清晰罢了。
    谢吉祥安静听着。
    赵瑞继续讲述过去的故事,不,对于长信宫来说,这些都是历史。
    大皇子到底怎么想的,至今无人得知,只是陈贵妃诞育了二皇子后,被封为皇后,位主中宫。
    尚且在襁褓中的二皇子,一下子成了中宫嫡子,地位尊崇。
    自此,大皇子的顽劣全都消失不见,之后的许多年里,大皇子仁和友善,变成了人人喜欢的模样。
    而二皇子却身体孱弱,无论太医怎么尽心,二皇子的身体始终无法同常人一般康健。
    但他性情温和,喜读诗书,敏而好学,同一样喜欢读书的永安帝父子相合,永安帝对二皇子的偏爱几乎溢于言表。
    这种情况下,宫中表面上花团锦簇,一家和睦,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内藏玄机。
    待到了大皇子弱冠
    之后,永安帝便下旨封大皇子为忠王,娶王妃沈氏,出宫开府,成家立业。
    这一个举动,几乎直接判了大皇子死刑。
    赵瑞道:“大皇子顺顺利利当了十几年隐藏的太子,他不会甘心失去帝位,但他又很清楚,他碰不到自己弟弟一根手指,便只能在宫外钻营。”
    出了宫,其实也有好处。
    “隐山寺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忠王眼中,他派人控制住隐山寺的僧人女尼,让他们霍乱燕京,伺机控制燕京的堂官。”
    不仅如此,他还让人潜入金吾卫,想要控制燕京布防。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控制这些堂官禁军的,只是在永安三十四年时,忠王趁二皇子重病,永安帝心神不宁时,突然犯上作乱,意图篡位。
    永安帝对这个儿子从来就没放心过,因此燕京北郊一直驻扎先锋营,在忠王终于动手篡位时,一举拿下了想要弑父篡位的儿子。
    天家父子,最终兵戎相见。
    父亲尚且健康,儿子便要篡位,这事几乎是永安一朝最大的丑闻,虽然史书无法掩盖,但是永安帝却下令不许朝臣商议。
    三十年后,随着老臣去世、百姓人口更替,当年这一桩天宝三十四年的忠王谋逆,逐渐演变成了历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也只有嫌少人还知道,当年燕京天南山脚下,还有个隐山寺。
    谢吉祥听完,心中盘算良久,才说:“当年隐山寺霍乱燕京时,是否也用了秘药?否则当年忠王即便要谋逆,也不可能一呼百应,金吾卫的禁军们脑袋发热,直接跟着他造反。”
    赵瑞点点头,道:“圣上也是如此怀疑,只是当年还未上隐山寺抓人,隐山寺的僧人便全部自尽,寺庙烧为废墟,什么证据也没有留下。如今燕京又有如此案子,圣上心中不宁,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破案。”
    “不惜任何代价。”
    谢吉祥微微一震:“圣上当真如此而言?”
    赵瑞道:“金口玉言,你且放心便是。”
    谢吉祥抿了抿嘴唇,道:“若是这几个案子真的牵连当年隐山寺的旧案,是否也同……有关?”
    虽然如今燕京百姓很少议论,如今的大皇子也鲜少出现在人前,但官宦人家大约都知道大皇子的
    身份。
    谢吉祥不知其中内情,问:“当年的事,又是如何?”
    赵瑞微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其实是永安帝想错了,但是当年那个情景之下,永安帝也不可能滥杀无辜。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赵瑞道:“在永安三十四年忠王谋逆之后,永安帝便下旨诛杀忠王全家以及参与谋逆的朝臣禁军,若牵扯不深者,不牵连九族,只贬为庶人,流放琼州。”
    这里面牵涉最深者,永安帝唯独放过了一个人。
    那就是忠王的独子,忠王妃唯一的儿子李灿。
    当年小皇孙还不满十岁,懵懵懂懂,是忠王唯一的骨血,也是永安帝唯一的孙儿。
    在要不要赶尽杀绝这件事上,永安帝犹豫了。
    他膝下空虚,二皇子又体弱多病,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将来一切都不好预料,并且,这个小皇孙也是他的血亲。
    在犹豫再三,权衡再三之后,永安帝还是留下了小皇孙的命,不过却把他从忠王一脉中挪出,过继到了二皇子膝下。
    于是,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二皇子,有了一个十岁的嗣子。
    赵瑞的声音很轻,也很淡,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岁月里氤氲着鲜血和残杀的黑暗。
    “一晃,四年过去,待到圣上弱冠时,却突然重病在床。”
    天宝帝在登基前曾经大病一场,险些撒手人寰,当时他坚持要迎娶同样体弱的明德皇后,大婚之后却奇迹好转,被传为佳话。
    谢吉祥皱眉道:“我只知如今的大皇子,并非圣上血脉,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大皇子同圣上只差了六岁,且圣上长年多病,清瘦寡淡,同大皇子站在一起,瞧着比大皇子都要单薄,根本不像父子。
    随着年纪渐长,这些年大皇子也不嫌少露于人前,说句深居简出也不为过。
    赵瑞道:“他一生中曾有两次,帝位就在眼前,一次是十岁时,一次是十四岁时,结果都堪堪错过。这事无论发生在谁人身上,都不能甘心。”
    圣上很清楚这一点,他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大皇子李灿的野心,因此,即便两位皇子都已成年,也全都成家有子,圣上也皆未封王,让两人就按皇子的规制出宫建府,府邸一模一样。
    谢吉祥
    抿了抿嘴唇,她道:“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不甘心,自然就要抢了。
    赵瑞垂眸,道:“当年隐山寺没有留下线索,一切都被抹去,如今却又有一种神药横空出世,你说,拥有这一切的人,会是谁呢?”
    谢吉祥的心,一下子澎湃万分。
    是啊,会是谁呢?
    ————
    谢吉祥沉默片刻,才哑然开口:“瑞哥哥,圣上何意?”
    这些零零散散的线索,经过他们长时间的不断摸索,似乎终于拼出了一幅完整的水墨图。
    那幅图上,似乎只有一个名字。
    然而,这里面的所有细节、线索、证据,他们至今没有掌握,也没有参透。
    这些案子跟闭居大皇子府的大皇子有何关联,那些死了的人又为何要死?这一切,谢吉祥都不清楚。
    甚至,即便他们根据过去的旧事和推敲的线索有了嫌疑者,然而他们心里也都很清楚,这几个案子或许当真牵扯大皇子,但动手之人一定不是他。
    杀人者另有其人。
    并且,大皇子身份特殊,现在的情况也很特殊,他们根本不可能贸然进入大皇子府搜查嫌疑者。
    谢吉祥一心为父亲洗冤,也一心想要兄长从漠南回归,却也并不冲动愚蠢,她很清楚,许多事都不能急。
    所以她才问,圣上意欲为何。
    赵瑞看着她,此时此刻,似乎有一条清晰的路摆在他们面前,但小姑娘却没不管不顾跑上去,她只是停留在原地,仔细张望。
    有一种细密的疼从心底里蔓延开来,两年前的谢吉祥,绝对不会如此谨慎稳重,现在的她,是在跌过跟头之后,才懂得要走一步看一步。
    赵瑞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要温暖她的心。
    “吉祥,圣上很清楚大皇子的为人,”赵瑞顿了顿,试图找一个恰当的说辞,“他明白皋陶司所做一切,哪怕给谢伯父翻案会牵扯出更大的案子,也务必破案。”
    若是当真扯出更大的案子,或许圣上还会高兴。
    赵瑞道:“我们尽力而为,做我们分内之事,剩下的自有圣上断决。”
    谢吉祥微微松了口气。
    两个人握着手,安静地看着苍茫天际上的星辰,岁月无情,日落无声,转眼间,两载匆匆而去。
    或许,这一次他们终将能找到案件的真相。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谢吉祥便道:“瑞哥哥,苏红枣的案子跟同兴赌坊与红招楼有关,而红招楼又牵扯到了天宝十一年命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同兴赌坊背后之人,便是大皇子?”
    赵瑞微微一震。
    他之前被圣上所言震惊,心里一下子有了诸多猜测,对于朝堂形势不停揣测,心中也纷乱复杂。
    当时的他,心里装的是未来时,而谢吉祥听完这些旧事,她只想案情。
    同兴赌坊在燕京颇有势力,数十年来屹立不倒,绝非大皇子一己之力就能成功,即便背后有他,也肯定还有其他人。
    但若当真有大皇子牵扯其中,那么其他牵扯之人跟大皇子到底还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否牢不可破?
    即便仪鸾司中关于同兴赌坊的卷宗赵瑞无法查看,难道还能阻拦圣上?
    同兴赌坊背后的这些事,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也解了圣上的燃眉之急。
    赵瑞起身,在庭院里来回踱步,最后道:“此事不用皋陶司来追,它牵扯更深,更广,晚间时候我写折子呈给圣上,圣上那应当有定论。”
    谢吉祥点头:“好。”
    赵瑞想了想,道:“同兴赌坊的背后不用我们查,但是苏红枣和孟继祖牵扯进去的红招楼,我们倒是可以探查一番。”
    “章艳娘早年虽是戏子,并非妓子,却也并非同红招楼无关,若是他们三人都跟红招楼有关,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查一查无名死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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