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嗅了嗅,一股甜味窜进鼻腔。于是问:“这是什么?”
“你没吃过?”徐明海见秋实摇头,便开始吹牛,“就是书上画的那东西,神丹!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
“骗人。”秋实不上当。
“不骗你,真的。”说着徐明海拿起一颗塞进了秋实的嘴里。
巧克力先一步在秋实口中融化,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浓浓的奶香,像是麦乳精的味道。麦乳精在屯子里可是稀罕物,秋实于是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滚动着嘴里这颗“神丹”,不断拖延它融化的速度,直到最后一点甜意消散在口腔中。
见秋实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堪比在广场上看升国旗,徐明海于是笑得脸颊上的酒窝愈发明显。他紧接着又塞了一颗进去,指挥道:“嚼着比含着好吃!你试试?”
此刻万籁俱寂,整条胡同的人似乎都在这个寒冬的午后沉沉睡去。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不断发出酥脆咀嚼声的秋实,和一个不断往他嘴里喂神丹的徐明海。
不知不觉,一袋子麦丽素都没了。最后,徐明海嘬着手指上融化的可可脂,打趣道:“这认真劲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的是人参果儿呢!”
秋实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嘲笑了,但他却没有因此不高兴,反而想要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我家……”秋实顿了顿,改口道,“屯子里没这个。”
“屯子什么样儿?”徐明海好奇,“你们平时都玩儿什么?”
“挺大的,”秋实努力给徐明海描述,“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草甸子里玩。那里有傻狍子,一吓唬它就跑得老远了。有时还能遇见小狼崽子,其实就跟小狗一样。甸子里有花脸蘑,捡了回家能当菜。但是也要当心,大人说草长得矮的地方千万不能去,是鬼沼泽……”
秋实说着说着眼前似乎就出现了那波涛滚滚的绿色,一直翻卷到天边。天边是云,扇动翅膀停在半空中的是一种叫“天子”的鸟,叫声特别好听。他不由得想,到底哪里才算是家乡呢?
徐明海第一次听小孩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又问:“那有零嘴儿吃吗?”
“白薯干、米花糖、馓子、炉果,菇茑、冻梨……”秋实如数家珍,“也挺好吃的。”
“白薯咱也能烤啊!”
徐明海听到这里便跳下床去,趿拉着鞋跑到外面,从窗户底下抄起两块身材细溜的白薯,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然后把白薯摆在了火炉子上面。
晚饭前,李艳东出门拿白菜的时候,往徐明海的屋子里一斜眼,就看见了这么一幕。俩孩子一人手里捧着半拉焦黄流油的白薯,正好好地坐在床上看书。谁都是一副不给大人添乱的懂事模样。
她盯了会儿多动症似乎已经痊愈的儿子,又看了看脸蛋和周莺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秋实,不知怎么就回忆起了小时的事。
那个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不少,可陈磊就只对周莺莺一个人好,带着她满世界地玩儿。而自己就只能装作满不在乎在一旁偷偷瞅着他们——居然跟现在的情景差不多?
李艳东叹着气,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满脑子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开。她一边扒着大白菜外面一层冻干了的帮子,一边往厨房走去。心想,好好的,她怎么就回来了?
第7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徐明海觉得这日子过得就跟小女孩跳的那个猴皮筋儿似的,一会长一会短。秋实没来的时候一天绷得老长的,没劲透了。可如今,日子突然就又短了,缩成巴掌大小,一天还没怎么着呢就过去了。
在物质普遍匮乏的年代,能玩儿的东西却不少。徐明海教秋实弹玻璃球,拍洋画儿,传授他“一条龙”和“满堂红”的心得和技巧;秋实投桃报李,教徐明海抓“噶了哈”。
在北京,没地方找狍子膝盖骨,陈磊给他们弄来了猪的来代替,四个子儿一副,磨得小巧方正,像是玉打的。俩人面对面地坐在床上,秋实单手抓起沙包高高一扔,在沙包落下前赶紧抓起一颗“噶了哈”,然后接住空中落下沙包,再依次抓剩下的。
秋实的手法利落干净,徐明海第一次看,只觉得眼前刷刷刷几道白光,以为对方练的是九阴白骨爪,十分佩服。
因为徐明海在院子里有了伴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老实起来,不再天天闹着满世界疯跑去了,所以李艳东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当没看见。
就这样,时间转眼就到了除夕夜。陈磊年前带周莺莺到崇文门菜市场办了些年货,三十儿下午又帮着一起炸了带鱼,炒好了米粉。最后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天一擦黑就骑上车回了大哥大嫂家,准备跟老家儿一起吃年夜饭。
李艳东那厢按照规矩,也得带上儿子跟徐勇回婆家过年。可都到临出门了,徐明海还拉着秋实在看小人儿书。李艳东三催四请的见他半天不挪屁股,差点就又要发飙。于是徐明海只好磨磨唧唧穿上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大人后面走到院门口。
“果子,我初二早上就回来!”徐明海冲着秋实露在屋门外的半张脸嚷嚷,然后就被李艳东毫不客气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