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离自己愈来愈近,而那张脸也越来越大,知忆闭上双眸不敢对视。
“随我回玄修宫。”
是日,一大早就来了群装扮精致的仙子成堆地扎进玄修宫,左手一份礼,右手一纸红笺,声势浩荡地涌进玄修大殿之内,托了齐光小童转赠三殿下。知忆生性好热闹,好不容易在玄修宫见到如此多人,便从修了一半的浣洗坊屋顶下来偷偷溜到殿中。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真是迷人眼呢,不过,那长苏已是有婚配之人,还如此拈花惹草,难得云汐仙子宽宏大量,知忆暗暗叹道。
殿中生有一株双生菡萏,皆为金银色,与日月同辉,映照得殿内十分亮堂。殿外一声侍者高呼:“云汐仙子到!”满堂宾客美人顿时没了踪影,纷纷四面逃窜。
这云汐人没到,就能将这些美人全数吓跑,真是厉害得很。知忆刚想回去继续修房顶补地洞,却被云汐叫住了。
大势不好,齐光小童心里一沉,竟还有一只溜不快的小妖,忙潜入内殿搬救兵。
“你为何会在这?”云汐走到知忆跟前,打量着眼前之人,这男子并无过人之处,长苏为何三番两次出手相助?她实在有些不解。
“回仙子话,殿下因贪恋小生才貌,将我豢养在此。”语气甚是委屈不情愿,天界其他地方都不错,可唯独玄修宫,知忆一点都不喜欢。如此,若能让云汐仙子撵走自己,也是美事一桩。
不知为何,殿内的双生菡萏立马合上了花瓣,就连门外的小侍者也赶紧躲在门后,云汐眼中被阴翳遮蔽,闪过一丝怒意。
“来人,将这人给本神驱逐出玄修宫。”
门外的侍者畏畏缩缩地伸出半个头,小声应道:“仙子,没有殿下之令不得随意处置。”
“放肆,本神是你们未来的天妃,竟敢不遵?”一声怒喝,像是一阵飓风一扫而过,殿内架上的书籍轰然倒落。
天边云卷霞飞,仙鹤悠扬,日头染红了周围的云彩后缓缓沉入水面之下。殿外门廊之上的风铃相击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声,黄昏的暮鼓声将橙黄的光线拉得很长很长。就在这光影之中,三两人影交错,映在那琉璃地面上。
“仙子,您也别为难他们,其实呀,我可以自己走的,只要您赠我一两件值钱的物什,如此我方能走得畅快些。”这走固然是要走的,但不能空手走呀。
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云汐身后的侍女扯了扯她的衣角,她的狂怒之气才蔫了下去,遂将手上和头上的首饰摘下,让侍女呈了给知忆。
“好说好说。”知忆拿起这些物件在残光之下照了照,想必这仙子的这些物件亦是价格不菲,于是乎,知忆将它们悉数纳入袖兜中,轻快麻利地往殿外跑去。
一个趔趄,就撞上了刚从北方星宫那儿回来的霁月殿下,四目相对,皆是又恨又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二人开始互掐脖子,抱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住手!”透过霁月的巴掌手缝,知忆已看到不远处的长苏。
糟了糟了,这回又逃不了了,知忆在心里暗骂了几百遍霁月。
二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动作僵在空中,不敢乱动,只能相看两厌。
“仙子,今日长苏身体不适,应闭门谢客,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未进其门,先拒其外,这一招实在高啊,这长苏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忽而,霁月推开压在身上的知忆,起身拱手作揖道:“叔父,霁月也先告辞了。”
看着这云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再看看长苏的一脸漠然,唉,真是一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随即,长苏便将知忆领进了内殿,又命了齐光小童将刚采摘的桃花插于室内的翡翠花瓶之中,便无风雪也摧残,桃花依旧笑春风;桌上放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桃花饼,一阵忙活之后,齐光小童便合上门退了出去。
寂静,无声,香雾袅袅,迎风而散。
忽而,一卷竹简猛然摔落在桌上,长苏背过身来训斥,“知忆,你私自跑去广寒宫一事我且不追究,可西王母的蟠桃宴你怎会出现?若是稍有差池,你便会殒身至此,而今可知错……”这长苏啰嗦起来真跟太真夫人有的一拼呢。
貌合神离,香甜的桃花饼,香甜的桃花饼,知忆咽了咽口水,手却不自觉地往那装了桃花饼的青花瓷盘伸去。
入口唇齿留香,淡淡的桃花香味席卷味蕾,这天家的吃食果然美味,知忆赶忙又往嘴里塞了一个。不料这时长苏突然转过身来,知忆停止了嚼咽的动作,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如鲠在喉。这回恐不是罚洗物件这么简单了吧?知忆垂目不敢再看长苏。
“过来。”长苏轻声唤道,没有一丝责备的语气,将桌上的花酿送至知忆面前,同时帮她拍打着后背,“又无人跟你抢,为何吃得这般急切,若你喜欢,便可拿去。”
这长苏难道转性了?从前偷拿他一些金杯玉石就把变着法整自己,真是不可理解啊。长苏温热的气息吹到她的脸上,像是春风拂过,盛开了姹紫嫣红的百花,几瓣绯红的桃花瓣融进了知忆的脸庞之中。
入夜,星河闪耀,满目璀璨。凉风之下,灯火通明,两条修长的影子斜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烛火扑闪摇曳。
几案上竹简成摞,边上是纸墨笔砚,一人静坐蒲团心无旁骛地研读,一人立于几旁铺纸磨墨,虽说这磨砚的差事比请洗宝贝物件的活儿轻松,但着实无聊得紧。在那杵了没一会儿,知忆就开始昏昏欲睡了。一个摇头晃手,便将砚池中的墨水洒到了长苏今日亮白的衣裳上,只见那墨汁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缓缓绽放蔓延。
瞬间睡意全无,沉重的眼皮此时缩成一条线,知忆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拿自己的袖子去擦拭,但于事无补。见她心惊的模样,本想戏谑一番的长苏冲她摆了摆手,“无妨无妨。”随即抬起右手往那墨渍一抹,衣裳便亮白如新。
雁过无痕,水过无澜,那缎绢光滑如那糯米团子。如此好手段,若能偷师半技,虽不能为一方之霸,必也能赢得一席之地。
“殿下,可有何事吩咐知忆?上刀山下火海绝无半句怨言。”
嗯?长苏停住了写字的手,左手托腮斜瞥,眸中一汪静水起了些许微澜,仔细瞧着眼前甚是殷勤的知忆,随即又将手收回,继续握笔誊写,“无他。”
直至月落星稀之时,长苏方才合上批文,再转身看身旁的知忆,已倒头呼呼大睡会周公去了。
自瑶池玉雨萧劫走三皇子心尖之人和云汐因情大闹玄修宫之事后,皇子长苏恋上某美男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甚是离谱。更有甚者,将寝席之地挪至玄修宫周围,人一下子如雨后春笋般噌噌噌地冒个不停,后来简直摩肩接踵,人声鼎沸,门庭若市,硬生生将玄修宫四周改造成了人间的繁华街巷。
为了将八卦进行到底,还有仙人如那蝙蝠一样倒挂穿梭于玄修宫的房顶屋檐,不顾颜面幻化成玄修宫的侍婢潜入宫中,却被齐光小童一一识破,被暴揍得满地找牙,哭天抢地。本想携宝而逃的知忆看到这景象懵了,双腿不停打哆嗦,算了,还是命比较重要,再说,长苏已答应要是给他做够一个月的侍女便答应将玄修宫中最值钱的宝贝送与自己。权衡利弊,原路返回方是上上策。
莲漏三声月已半,桃花娇俏艳阳时,闲来无事思非非,最是狐狸困不住。若不能去别宫走动,能在玄修宫外热闹的仙街走上一遭也是极好的。
于是,趁着长苏去了九霄云殿的空当,知忆去衣坊取了一件仙娥的衣裳换上,便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如飞出笼子的鸟儿欢喜得很,竟无一人认出自己,看来近段时日的伪装术略有精进。
白云悠悠,奇形怪状,日光粼粼,宜吃喝玩乐。
凡人喜热闹,知忆以为神仙亦如此。然,一出了玄修宫的大门,四周楼宇确实如那西王母的蟠桃林里的蟠桃树一样多,有三三两两互相依偎的亭台楼榭,亦有遗世独立的茅草屋,形成极鲜明的对比。因今日众仙皆去向帝后贺寿,故周围走动的仙人甚少,知忆在那楼宇间晃悠了一个时辰才在那茅草屋旁看见一抹人影儿。
咦,这背影,这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在干什么?知忆走近一瞧,那老头身旁刚掘了一个三尺宽的洞,刚好想往坑里跳,却被知忆从后面扯住了,老头摔得人仰马翻,呵,原来是兔儿爷。
兔儿爷刚想扬起手中的胡萝卜朝身后之人砸去,却在看到对方是个貌美如花的美娇娥之后没骨气地将那萝卜丢进了坑里,略有紧张地双手交叉抱紧,惊恐地往旁边跳了两步,“你这小姑娘不会是想对老夫图谋不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