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宝儿似乎无意作答,灵妃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担心,便轻咳一声提醒道:“郑妃,太后在问话呢。”
谁料,郑宝儿脸上却浮现了一丝涩然的笑,摇摇头。她恐怕,再也回答不了谁的话了……
太后见状心觉奇怪,这郑妃一见她进殿便要起身请安,看来并不是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的。但现在却拼死不答话,又露出这样的笑容——为什么?莫非,郑妃真不喜欢她那皇儿?
“郑妃,哀家问你:你心中可有皇帝?”太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悦,她容许郑妃耍耍脾气,毕竟皇帝的手段对一个女人来说太严苛了。但她不容许郑妃对皇帝三心二意,这是身为一个妃嫔不该有的。
如果宫中传闻是真的,那么她会想法子将‘淫乱宫闱’这大罪给传出去。即使对皇室颜面有所损伤,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不能,再让皇帝把心拴在一个心不在他的女人身上。说不准儿,日后还会出什么大事。
太后这话一问,所有人便见到郑妃神情痛苦的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下来,消失在发间,令人感觉莫名的心痛。
曾有过,可再也不会有了。
所有人都看清了郑宝儿的唇形所表达的意思,但是——她为何用唇语?
太后惊得站了起来,指着郑宝儿:“你……你……”
灵妃也顿觉事态有些不妙,郑妃好像说不出话来了?
“郑妃,你可还能开口说话?”太后勉强维持了一丝镇定,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郑宝儿惨然一笑,轻轻摇头。
太后呆住了,她没想到皇帝第一次心系于一个女人,却暴戾的将局面弄成了这样。如果郑妃的哑口能治好则罢,若治不好,恐怕皇帝无论如何努力,郑妃也没了替寒夜国孕育下任继承人的权利。
她那皇儿啊……唉!也不知这二十八年来唯一一次动心的感情夭折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女人让他如此。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看来她这做母亲的就不得不使些手段,选一个女人怀上皇儿的骨血了。
即使皇儿愤怒的想杀了她这做母亲的,她也不能退缩,因为——她除了是母亲,还是寒夜国的太后。她不能让皇室血脉被毁,纵然赔上母子感情。
“太后,臣妾以为,还是先唤太医来看看较好。郑妃是因为被点穴三日,所以才会如此,或许……有治好的机会。”灵妃见太后也没了主意,便赶紧在太后耳边吹风。
太后顿时清醒了,连声附和:“对,对,赶紧传太医来替郑妃治病。”若治不好,再另作打算也不迟。
灵妃转身让鸣儿去请太医了,回头看见郑宝儿了无生气的脸,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思索半晌后,她又向太后请示道:“太后,皇上将郑妃放在臣妾这儿,如今出了这事,可要向皇上禀告郑妃哑口之事?”
太后还没作答,床上的郑宝儿却突然撑起身体下床,朝太后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真的不想了……
她有她的骄傲,她有她的尊严,她不想如斯模样被他看见。不管他是嘲笑还是后悔,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羞辱啊……
太后顿时有些怒了,一边朝灵妃使眼色,一边斥着郑宝儿道:“郑妃,你如今口哑,难道还想瞒着皇帝不成?这天下都是皇帝的,谁也没法忤逆皇帝。就是哀家这做母亲的,皇帝要哀家死,哀家也绝不皱眉。你切不可对皇帝存有怨念,或做出什么伤害皇帝之事来,别忘了你身后还有郑家几百口人命,你明白吗?!”
灵妃让几名宫女把郑宝儿扶回床上去,郑宝儿听着太后的威胁,脸色惨白,也没再多挣扎一下。
躺回床上,郑宝儿对伤口的剧痛已经麻木了,更痛的却是心。她为什么没有聋了?为什么只是哑?若是聋了,她就不会再听见任何伤害她的话语了,包括他说的……
为什么都要逼她?她不是郑妃,郑家人跟她根本毫无关系啊……她为什么不能心硬一些?为什么不能一死了之?为什么还要受他无穷无尽的伤害……
悲凉屈辱的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滑落。这无声的哀泣,却显得这般无助、凄凉,惹得几名宫女,眼角都有些湿润了。或者是心有所感,觉得自己的命运任上位者左右而无法自控吧。
“你好好休息吧,待会儿让太医瞧瞧。哀家去跟皇帝说几句,你们俩也闹够了。”太后也不忍再看这仿佛已如行尸走肉的哀戚女子,丢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带着嬷嬷等人离开了灵雪宫。
“恭送太后。”灵妃等人一直跪着,直到太后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站起来围去了郑宝儿的床前。
灵妃看着眼前形同枯槁的女子,心里不免起了一阵悲哀。比她还小了一岁的女子啊……正值青春年少,却与她一样因为一个男人而变成如斯模样……
“郑妃,好起来吧。”灵妃怔怔的坐在了床沿,也不管一旁有宫女看着,轻声呢喃轻声劝慰:“女子如蝼蚁,谁会心疼我们呢?若我们自己都不心疼自己,活在这世上怕也是没有意义的了……好起来吧,坚强些吧……郑妃……”
郑宝儿却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太后走后不久,鸣儿便气喘吁吁的带着太医来了。而随后到来的,则是让众人心惊胆战的跪了一地的皇帝,寒皓。
太医替郑宝儿把脉也把得紧张兮兮,因为一旁有皇帝盯着呢!不过幸好整个过程中郑宝儿一直闭着双眼,神情平静,仿佛正在熟睡一样,给太医减少了不少心理负担。
只是……等这脉一把完,太医的心理负担就一拥而上了,冷汗也嗖嗖直冒。
“启、启禀皇上……”太医不等皇帝开口,自己先跪了下去请罪:“郑妃娘娘乃是气血堵塞,以致终身哑口。臣……臣实在没有办法,请皇上赐、赐死罪……”
寒皓如遭雷击,连生气都忘了。终身……哑口?
“寒皓……”
“我的皇上……”
“你要我吧,要我……”
久违的,又在耳边不断响起的柔嫩嗓音冲击着寒皓的思绪。他并没有看向太医,只是死盯着床上了无生气的女人,眼眸中尽是复杂情绪。
他以为他解得够及时了,谁知道……她竟就这样哑了?或许太医不知道原因,但他寒皓却是无比清楚——是他封了她的哑穴,才导致了她哑口的结果。
难怪……难怪母后和易辰都说他心狠,对自己在意的女人也能做出如此事情。
然,宝儿,你又岂是不心狠之人?你可知道朕堂堂皇帝,亲眼目睹自己在意的女人跟男人私奔那一幕,心会有多痛?你……才是最心狠的那一个啊……
“都出去。”寒皓的声音很平静,慢慢的走向床边,靠近了那个仿佛不知周边发生了什么事的女子。
顿时,殿里一干人等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最后走的,是灵妃。她看了看神色异常平静的皇帝,心里微叹一声,转身出去把门给关上了。她叹——既然如此在意,又何苦那般伤害呢?
寒皓握住了郑宝儿的手,郑宝儿连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郑宝儿心里明白,她不需要这种无谓的同情,也不需要他可怜她。就算是他将她害成了这个样子,她也没什么好怨的。上天看她前半生太快乐,所以跟她开了个玩笑,她能怨天么?
她唯一怨的,只有她自己——怨自己不该失了身又失了心,爱上这个能轻易摧毁她的暴君。
只是现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他是堂堂的皇帝,怎么会放着一颗心在一个哑女身上呢?纵然会有短暂的内疚,或者是连内疚也没有,终归会慢慢的遗忘她。而她,也将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只是这种平静,已经跟快乐无关了。
“你恨朕吧?”寒皓轻声开口,他自己都觉得,这辈子怕是头一回用这么轻的语气跟人说话。
当然,郑宝儿不会回答他,这他早就知道。郑宝儿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真的睡着了。
寒皓低头看她落在他掌中的手,一丝心疼划过眼眸。她的手曾经带给他无数快慰,每当她的小手触及他的胸膛,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会尽数崩溃。然而现在……
浣衣局以及这几日不分昼夜的重活儿,使得这双小手变得粗糙不堪,到处可见破皮流血的伤口。他不由得松开了些手劲,就怕抓疼了她。
“其实,朕也恨你。”寒皓涩涩的说,看着她依旧木然的脸庞,眼里痛苦毫不掩饰。
郑宝儿静静的躺着,思绪忽然回到他暴虐不堪的那一日,隐约地……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