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尤这才想起胸膛的伤口,草草捏了个诀止了血,一把抽出刀握在手间,轻声说:“……可能也想要回家吧。”
这句话太轻,才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怪物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盯着山巅看,沉默地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百米距离不过片刻。
祈尤与怪物行至山巅顶峰时,这里早早地站了一个人。
这人身量高挑,披着宽大的玄色绣金斗篷,踩着一双鹿皮短靴,倒是比山中斗篷鬼讲究许多。
他看见祈尤时并没有过多惊讶,毕竟早早就有人通风报信。
顾不鸣冷笑着招呼说:
“恭候怨尤神殿下多时。”
祈尤见了他像是没看见,只瞄了一眼便淡漠地移开视线,扫过地上的阵法,张牙舞爪、杂乱无章。
山巅边缘钉着桩桩被粗壮锁链牵连的石碑,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祈尤估计自己看不清,同样也不打算细看。
他最后看向立在阵法中心的,一座平平无奇的木碑,实在是不起眼,比一边的石碑寒碜太多,磕在上面歪歪斜斜的名字都要被风化了。
祈尤本以为自己被关了一千年的禁闭,现世后连沈鹤归的脸都记不清了,更不会记得这个木牌。
结果出乎意料,他竟然记得。
这是沈鹤归的衣冠冢,其下却埋着他的骨。
披着斗篷的人不缺这些时间,相当有耐心地让他一一看完。
他当然不急,按照国际惯例,正派总想感悟反派,要主动和反派打半天嘴炮,最后“被逼无奈”打起来。
他顾不鸣不差这点时间。
果不其然,祈尤从衣冠冢挪开了视线落到他身上,率先开了口说:“木牌保存得很好,是你做的吗?”
顾不鸣抖了抖衣袖,端的是自在风流公子相,他拉长了声音说:“自然,我总不会让我的阵眼太寒酸。”
祈尤点了下头说:“多谢。”
听他这么说,顾不鸣倒是理所当然地笑了起来,他拂去袖口莫须有的灰尘,说:“怨尤神殿下大驾光——操操操!”
眼见着刀光直逼面前,他头发都冲起来,忙不迭灰头土脸闪至一旁。
祈尤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调转手腕反身刺了过去!
“你他妈——”顾不鸣被气的直飙脏话,“你都不打嘴炮的吗?”
为什么说打就打!为什么又说打就打!!为什么!!!你是暴力狂吗!!
祈尤居然也能跟上他的思路,说话的空当丝毫不耽误他挥刃的力度,“不好意思,我当我是反派来着。”
操!
顾不鸣差点被他气吐血,这便想去摸腰间的匕首,祈尤也看准了这一点,屡次三番压制他的手臂,挥刀斩刃的动作行云流水,处处奔人死穴。
食怨怪物更是与他默契非凡,一来一回间几乎是压着顾不鸣打。
祈尤神力溃散,再者神骨在侧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行动力,如果没有食怨怪物帮忙,估计就不是这么轻松的局面了。
顾不鸣暂且摸不出刀,如果他手中有刀,那又是一码子事。
他深知这个道理。
同样的,顾不鸣也知道。
他忽然甩开二人桎梏,不管不顾向后略去数米,化掌为爪,阴森森喝道:“山中野鬼听我号令——”
怪物翻着白眼说:“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我看你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顾不鸣:“……”
见他被气得脸发绿,祈尤说:“小心。他是在叫噤派的狗。”
话糙理不糙。
顾不鸣冷笑一声,没有反驳。
须臾间,成百上千的斗篷鬼向山巅涌来,妖族出身,却与山中野鬼别无二致。
这次轮到食怨怪物气得哇哇大叫,“你他娘的一千打二,你可真是个——”
它说了个相当尖锐难听的词,祈尤站在旁边半晌才反应过来它是骂了句什么。
食怨怪物声音本就又细又尖,放开了嗓门骂人简直就像是指甲刮过黑板令人头皮发麻。
顾不鸣被它煞到,指着它恶狠狠地说:“把它给我撕烂了!!”
食怨怪物咆哮:“我他娘的就说刚才让我多吃几个!多吃几个!你看现在!”
离它最近的几只斗篷鬼直接被它的声音震飞出去,下一波乌泱泱地盖到它身上,撕咬它的鳞片。
祈尤:“……”
他这边不比食怨怪物好到哪去,前有顾不鸣杀红了眼,后有斗篷鬼赶尽杀绝。
眼看着要被人生吞活剥,祈尤再不作他想,咬破左手食指,殷红的血珠密集地滴落,未等落到地上便凝成一片黑雾,一簇又一簇的鬼火像有丝分裂一样不断地从中衍生。
在魂请庙前,它们可以嬉皮笑脸地跳皮筋、打沙包,到了现世,它们就是最难缠的恶。
鬼火嬉笑着与斗篷鬼们厮杀一处,不遑多让。
祈尤余光瞥见这些噤派的狗张牙舞爪,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妖物与神明到底是不同的,他们就是再强大再不可一世,能绕着神走就还是要绕着走的,哪会这么大张旗鼓打打杀杀。
顾不鸣这个人……算不算达成了曾经肃佑宗宗主、夫蜀先生的“身饲妖鬼,肃清天下”的大志呢。
等一下、夫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