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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出这话, 显然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
    “我听闻你往宫里送汤去了, 你从来都不会煮汤,太后为何要你送汤?”
    元氏脸色煞白道:“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十年前,我也是这样, 给太后送了一碗汤……”
    宣国公目眦尽裂,几乎不能忍受,一把揪起元氏的衣领, 不可置信地低吼道:“你疯了!”
    元氏哭道:“我有什么办法,十年前的事情就攥在太后的手里,她随时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宣国公喘着粗气, 将她狠狠地掼倒在地上,“那你也可以选择死啊!你死了她怎么还胁迫得到你!”
    “当初要不是梅襄喝了那碗药,我们阖府上下焉能全身而退,我万万没想到, 你竟然会再做第二次这样的蠢事,你这个疯妇!”
    元氏坐在地上直咬牙冷笑,“你怎不说你偏心呢?如果不是你偏心,我为何要铤而走险?”
    宣国公摇头,“你说我偏心梅襄吗?我为什么偏心,因为我们全家的命都是梅襄给的,别说他是我的儿子,他就算不是,我也该把他当祖宗供起来!”
    “你就算自私也该有个度,难道你害了衡儿一个不够,还要害了衾儿吗?”
    他恨不得掐死元氏,“你有没有想过,衾儿出淤泥而不染,始终能恪守本心,好不容易自己有了些根基,如今却全部都要被你这老虔婆给毁!
    我告诉你,我最愧疚的儿子是襄儿,可我最疼爱的儿子却是衾儿,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元氏坐在地上,想到自己光风霁月的三儿子后,顿时痛哭了起来。
    几日之后,宫里来了个老嬷嬷又见了元氏一面,不知说了什么,很快便又离开。
    老嬷嬷回宫去向朱太后复命,“太后放心,凭奴婢那三寸不烂之舌,不信她不在意她那两个儿子。”
    朱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原本固然可以留元氏一命。
    但梅衡已经死了,元氏迟早都会知道,到时候她若发疯将自己的事情都说出去,只怕那时候就晚了。
    所以呀,她也不能怪她这个姐姐逼她去死了。
    当天晚上,元氏坐在妆镜前,拿出了朱太后让人送来的一件血色囚衣。
    这是她儿的衣服,元氏阖了阖眼。
    朱太后让人来告诉她,这世上的事情,只有一命换一命。
    宣国公进来,元氏忙将血衣收起来。
    “念娥。”
    宣国公忽然叫了她一声小名。
    元氏诧异地看向他。
    “你……”
    宣国公的下一句却是:“你不能活过今晚。”
    元氏心口冰凉。
    太后想她死也就算了了,可她的丈夫竟然也想她死。
    “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会想我活吗?”她看着宣国公,缓缓问道。
    她如今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令宣国公不由叹气。
    “你是不是忘了,你十年前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一直活到现在活的好好的?”
    元氏泪如雨下。
    是啊。
    是那朱太后过河拆桥,现在拿她两个儿子来威胁她。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朱太后从前都从未对她有过杀心,为什么当下却变了。
    她显然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她那大儿早已经死在了慕容虞的箭下。
    慕容虞若一点都不知道,未必就会射杀了梅衡。
    可他若知道,只等他羽翼丰满之后……其实元氏怎么都是难逃一死。
    “老爷,我们再去进宫去,去求求太后好不好……”
    元氏走到宣国公跟前,仍旧不死心道:“或者让襄儿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他好歹替圣上挡过一劫,这样……这样就不会牵连宣国公府了是不是?”
    宣国公只一把将她的手推开。
    “你自己想想吧,现在是体面,日后……可不一定了。”
    他说完就出了屋去。
    元氏坐回椅子上,摸了摸桌上精致的漆盒,只狠狠将牙关咬紧。
    当天夜里,元氏吞金自尽。
    元氏娘家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闹腾不休,只当元氏有了天大的委屈,这才在宣国公府里头吞金自尽。
    若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只怕她的鬼魂都要化为厉鬼,难以散去。
    元家在朝中亦是有人,未过多久,这事儿便闹上了朝廷。
    慕容虞带病上朝,听到这事情忽然来了几分精神,只轻飘飘地开口,便下旨褫夺了宣国公的爵位。
    宣国公这爵位乃是祖上传下,且世袭罔替,是公爵中的显赫之身。
    说褫夺就褫夺了,这下连元家人都住了嘴。
    如此一来,元氏的儿子也彻底失去了公爵世家的光环,此举乃是两败俱伤。
    待梅衾火速赶回家中奔丧,就瞧见宣国公两鬓花白,面容苍老。
    这桩打击对宣国公实在太大了。
    这毁得不止是他的爵位,还是他子子孙孙可以继承的荣光。
    只怕他死了以后,都没脸见梅家老祖宗们。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为你母亲背负任何不堪了,她死了,我们也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梅衾知晓了元氏自尽的真正缘由之后,脸色更加惨白。
    他在任上惊闻噩耗,快马加鞭赶回,只得到更坏的消息。
    “父亲,你放心吧,我会沉下心来,好好为母亲守孝。”
    宣国公想到他孑然一身,连亲事也都未曾确切定下,更是心中沉痛,恨透了元氏。
    府上削减了下人和开支之后,愈发寂静下来。
    宝婳给公爹煲了汤后送去,回来就瞧见梅襄坐在院子里等她。
    府上一下变得十分清冷,即便宝婳这段时日没有出门,也无法不感受到那种深深的落差。
    元氏的丧事办的很是仓促,宝婳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宣国公的眼中并没有半分痛失妻子的痛苦。
    她将这些同梅襄说了之后,梅襄牵着她回了房间去。
    “往后二爷也只是个平民了。”
    宝婳见他神色如常,心口总有不安。
    她的不安并不是因为梅襄变成了一个平民。
    而是梅襄似乎又怀了沉甸甸的心事。
    “我不在意,我只希望二爷好好的就行了。”
    梅襄握住她细嫩的手指,轻轻摩挲,“你知道的,二爷是个很自私的人,如果二爷是个好人,也许就不会娶你过府来了。”
    宝婳见他说着奇奇怪怪的话,顿时嗔怪道:“二爷说的什么奇怪的话,叫我心口愈发不安宁了。”
    梅襄却笑着同她继续道:“不过这个家里虽然没落了,但二爷却有很多很多的钱,婳婳喜欢吗?”
    宝婳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我不要金叶子。”
    梅襄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对她道:“这段时日应当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你给二爷一个孩子好吗?”
    宝婳吓得差点从他怀里跌下去。
    “二爷,咱们……咱们要为母亲守孝……”
    梅襄在她脸上啃了一口,“为她守孝吗?只怕她不配……”
    元氏害人害己,又害了她儿子。
    梅衾外放历练,要不了一两年便能回京,多半都是可以升迁的。
    可如今,却因守孝之故,全都要耽搁下来。
    至于他自己……
    梅襄敛去眸底的复杂,他将怀里胡乱挣扎地小东西制住,叫她乖乖靠在他怀里。
    他虽有一定的把握可以独善其身,可如今有了宝婳,他却不敢轻易冒险。
    这也正是他一直冷眼旁观的缘由。
    他与天子之间尚且还有一笔账是要算的……
    宝婳见他又蹙起个眉,不由叹息,又去抚他面庞,想要说些好话安抚他些,“婳婳日后会给二爷生好多孩子,生七八个好吗?”
    梅襄嫌弃她说傻话,“傻子,等你真生过孩子,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她只怕真以为她是个母猪,生孩子就跟下小崽一样了。
    宣国公府的事情喧喧嚷嚷平息下去之后,慕容虞的身子似乎也跟着慢慢养好。
    朱太后不得不放开手里的权力,顺势还要做出慈母的模样。
    慕容虞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仿佛解开了心结,对朱太后晨昏定省,仁孝至极。
    “母亲且将秋梨还给朕吧。”慕容虞微笑地看着朱太后,今日陡然提出这么个要求。
    朱太后笑得脸都僵了,“那是自然,哀家也是看她怀孕了,才想叫她好好养胎。”
    慕容虞托着下巴,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茶水,“她没有怀孕,是朕故意安排的。”
    朱太后笑容更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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