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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之夜。慕白术连床都没心思上,就坐在窗前看月亮,月牙一天一天胖了起来,就快是中秋了。月亮上影影绰绰有个形状,不知道是不是上头的玉兔。玉兔呀,慕白术在心里默念,保佑他千万平安无事。
    松童坐在边屋的门槛上,瞧着公子的背影。今天夜里,他的心特别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他暗暗祈求,快天亮吧,也许到了明日,就没事了。
    夜凉如水,桂花的香味愈发清幽起来,随着晚风入侵,仿佛让风也带上了形状,在这心思千回百转的夜里,撩人心脾。
    冷不防,院门响了起来,急促,却轻微,像是怕人听见。
    松童一下子跳起来,却赶不上慕白术。他踉跄着跑出去,慕白术已经拉开了门。
    是喜顺。
    “大太太,少爷突然发起了高烧,嘴里说胡话。求您去瞧瞧吧。”喜顺拉着他的手腕,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我去叫当家的,让人去请先生。”松童赶过来,推开喜顺就往外跑,却被喜顺拉住。
    “怕耽误了。”
    “那你找我们公子也没用啊。”
    “大太太不是在医馆吗?好歹去瞧瞧,求求了。”
    松童还想说话,却被慕白术喝住,“松童,去拿我的药箱来。”
    “公子…”
    “快去!”
    慕白术说完,也不等松童,带着喜顺就走了,松童咬着嘴唇瞪着他们的背影,最后一跺脚,回去拿了药箱又跑了出来。
    “药喝了吗?”
    “喝了。”
    “先生的方子拿来我看。”
    “在少爷屋里。”
    屋里点着烛火,冯京墨还像方才那样趴在床上,换了干净的丝绸睡衣,头发也擦干了,毛毛糙糙的。他的脸通红的,却不是因为烛光映照,慕白术伸手摸上他的脸,烫得吓人。
    慕白术搭了脉,手方离开,喜顺便递上了药方。慕白术瞧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心里放下了一些。他知道一直这么烧着不行,吩咐喜顺去打井水。松童领着他们去了,过了一会儿,拎回来满满两大桶。
    慕白术把松童赶回去,松童原本是不愿意的,但也怕院子里没人有个万一,不甘愿地走了。他一走,喜顺便说去外面守着,让他有事唤他,带着何副官也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他在水桶里绞了汗巾。井水凉,又是在夜里,手浸进去,竟然微微有些刺骨。
    他将冯京墨翻过身,仰面朝天,拿汗巾在他脸上擦起来。他烧得着实厉害,不过片刻,汗巾便被捂热了,热气透过汗巾传到他的掌心,烧得他浑身出汗。
    他绞了三遍汗巾,却一点用都没有,脸反而更红了。他心里急,再也顾不得,伸手搭上他的衣扣,一颗一颗解起来。
    他的手指发颤,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紧张,抑或是抱赧。冯京墨的胸膛一点一点露出来,从内而外地泛着红,看的慕白术面红耳赤。指尖无意中触到皮肤,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心里反而却甜起来,觉得仿佛是他在受与冯京墨一样的苦,咽下的唾液也像是带着甜,含着水果糖一般。
    睡衣被除去,慕白术又绞了汗巾,在他身上擦起来。冯京墨很瘦,肌肉却是硬的,让慕白术忍不住想象他在战场上拿枪的样子。
    汗巾擦过胸口,手里生出一种特殊的触感,冯京墨哼了一声,像是难受,又像是舒服。声音轻得很,猫儿叫似的,弯弯绕绕地勾着慕白术的神经。慕白术倏的明白了碰到了什么,耳朵蹭的一下烧得通红。
    眼睛是不敢瞧了,往下垂着。可是,往下是冯京墨的腰。冯京墨的腰细,两侧凹陷进去,是男人中不常见的腰线,漂亮得不像话。睡裤将将落在脐下三寸,肚脐眼露在外面,小小巧巧的,可爱得紧。
    慕白术绝望地闭上眼,没救了,竟然觉得一个男人的肚脐可爱,只怕是药石无医了。汗巾停在睡裤的边缘,却再也不敢往下,转而又去擦手臂,随后是背脊。
    桶里的井水再度荡起波纹,用自己的凉,洗走汗巾上的热,却带不走拿着汗巾的手的燥。水声经久不绝,隔一会儿便会响起一次。直到两桶水都变温热了,兴许也因为药效慢慢上来了,冯京墨的热终于退下去一些。
    可他还是睡得不安稳,眉心皱着,紧握拳头,嘴里不时轻声呓语。慕白术还是打开了药箱,取出爹爹的银针包,平铺在床沿上。他小心地捏起一根,盯着冯京墨瞧了许久,终于沉下心,扎了下去。
    总算睡安稳了,慕白术长舒了一口气。收拾了针,他去门口叫喜顺,让他们把水桶送回去,又跟他们说冯京墨没事了,让他们去休息。
    喜顺和何副官答应着去了,他回到床边,笑了出来。冯京墨又趴回去了,头往外侧着,一只手从被子里掉出来,垂在床沿。
    他捏住那只手,还有些热,他握着手放回床上,没松开。慕白术侧坐在脚踏上,人趴在床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冯京墨的鼻子,“原来你喜欢趴着睡。”
    他的额头就抵在冯京墨的额头上,现在,他一点都不怕。他在冯京墨的眉心轻轻揉着,不一会儿,他的眉眼便舒展开来。他收回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冯京墨乖巧极了,那双老是惹他心如鹿撞的眼睛合上了,呼吸沉沉的,湿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痒痒的,酥酥的。
    痒痒的是脸,酥酥的是心。
    你还是别醒了,慕白术对着沉睡中的冯京墨嗔道,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早间特有的青草香气随着朝露的蒸发飘散开来,随着木门的开合,潜进屋中,无色无形地钻进人的鼻子,叫醒清秋的晨梦。
    冯京墨动了动眼皮。
    “少爷。”喜顺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瞧见一个人与他额头顶着额头。他看了他一会儿,视线移开,喜顺站在他的身后。他对喜顺摇摇头,又朝门口抬了下巴,喜顺会意,轻手轻脚出去,带上了门。
    他把头放回去,依旧和他靠着。
    这是,守了自己一夜?
    眼底微微有些泛青,睡得倒沉稳。他们的双手交缠着,就放在腮边。他看着慕白术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指甲盖圆圆的,透着粉色。两只手都不细腻,他是因为拿枪,那他呢?因为他的二叔吧。二叔…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冲淡了青草的味道。淡淡的药香乘虚而入,他知道那是他的味道。每次靠近都能闻到,昨夜,他也是闻到这股药香后,才终于沉睡的。
    阳光捉弄人一般爬到慕白术的脸上,颧骨上的小绒毛沐浴在金色的细雨里,生意盎然。
    冯京墨像是看着一幅画,他想在这幅画上题字,四个字。
    岁月静好。
    慕白术的睫毛颤了几下,冯京墨等着,等着他睁开眼,等着他的视线落入他的眼中,等着他的幼鹿又露出惊慌的神态。
    “别动,乖,陪我呆会儿。”慕白术想逃开,可是冯京墨如此一说,他便动不了了。
    “阿白,你快弱冠了,我给你取个字可好?”冯京墨的嗓子哑了,说话像吐气一样,像是卷着沙的风,平白便在人心里风过留痕。
    “什么?”慕白术问,并没有疑问为何冯京墨知道他快要弱冠了,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
    “呦呦。”
    “为何?”
    慕白术问道,似乎不怎么喜欢,冯京墨也不说,只是瞧着他笑。
    “不喜欢?”
    “像女子的。”慕白术嘟着嘴说。
    “那便换一个,”冯京墨一点坚持的意思没有,好像是料定他必定不愿。即是如此,又说出来做什么。“十洲可好?”
    这回不等他问,冯京墨自己说了下去。
    “闲骑白鹿游三岛,闷驾青牛看十洲。”
    “阿白,十洲,我希望有一天,国泰民安,你能离开这里,自由行走在天地之间,览尽华夏山河秀丽。”
    一滴眼泪从眼角渗出,在鼻梁上起伏而过,落入垫絮之中。
    冯京墨仰起下巴,凑过去,慕白术闭上眼,没有动,等待一般。温热的双唇贴在鼻梁之上,将残留的热泪,一一吮去。
    “趴了一晚上,不难受吗?”慕白术睁开眼,与冯京墨对望着。
    “落水的时候,背后不知在哪儿磕了一下,压着疼。”
    冯京墨说得轻巧,听起来不当回事,慕白术却急了,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骤然遇凉,冯京墨抖了一下,背上浮起一个个小颗粒。这哪里是磕,肩胛和腰的中间,青了一大片。昨晚上还看不出什么,过了一夜,淤青浮上来了,中间还泛着紫,红色的血丝在青紫间游走,触目惊心。
    “怎么不说…”慕白术说不下去了,手忙脚乱地去药箱里翻,里面的瓷瓶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慕白术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青花瓷瓶,拔开盖子。一股略有些刺鼻的药味传出来,冯京墨皱了皱鼻子。慕白术哪管这些,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手掌心中,双手揉搓片刻,便按到冯京墨的淤青上。
    触手先是冰凉,那是慕白术指尖的凉意。随后便感受到掌心的火热,却又带着清凉,透过皮肤,传到肉里,又随着肌肉纹路,慢慢扩散。慕白术手下微微用力,冯京墨禁不住嘶了一声。
    “疼吗?”
    “还好。”
    慕白术便不说话了,冯京墨想回头看他,却被他压住。他听出方才慕白术问他‘疼吗’二字,带着鼻音,想是心疼了。
    难道是心疼哭了,怕让他瞧见取笑?
    “怎么了?不让我瞧。难道是见了四公子的身子,心猿意马,怕让四公子瞧见?”
    冯京墨是故意如此说的,他不愿慕白术哭,方才那滴泪…只望这是最后一次见他哭。
    “嘶”背上的手力道又大了几分,这回是真疼了,冯京墨龇牙咧嘴地笑。
    “奴家清清白白的身子被官人瞧了去,官人也不知怜香惜玉,莫非,是要始乱终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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