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璇玑宫,邝露带着彦佑和小泥鳅去安置,郁烈则唤来了涂艳山。
“今日天后为何会突然去洞庭?”
涂艳山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隐约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于是十分认真地回答:“是一个黑衣人带天后去的,他带着面具,但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再见到他,你可能认得?”
“自然。”
“好。”郁烈点点头,“盯着紫方云宫,搞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是!”
郁烈将事情吩咐完,这才缓缓走到寝殿门口。
邝露揽着小泥鳅站在那儿。门扇半掩着,隐约露出室内的光景。
“傅仙君……”见他走过来,邝露面带祈求地看着他。
郁烈摸了摸小泥鳅的脑袋,“带他先去休息吧。”
邝露点点头,一滴泪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坠落于地,悄无声息。
门扇合拢,寝殿内光线昏然。
润玉抱膝缩在床榻一角,无声地落泪。面前的被褥上,放着一个敞开的贝壳,贝壳里放着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
郁烈的心重重地揪了一下。
一直以来,不管是作为好友,还是作为爱慕之人,他都下意识地把润玉当做一个同龄人来对待。但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青年比自己小了一千多岁。
还是个孩子啊。他想。
生离死别、得而复失,人间至痛。
任何语言在这种痛苦面前都苍白无力。
郁烈走过去,坐在床边,轻柔却又坚定地将人揽进怀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学着年少时师父仅有的几次安慰自己的样子,用手轻轻地拍着润玉的肩背。
“你——”润玉的声音有些暗哑,“为何母亲让我唤你兄长?”
郁烈轻声道:“昨夜我去见过洞庭君。”他将那夜的对话寥寥几语带过,也未谈起自己立誓之事,只说,“我拜她为义母,她托我好好照顾你……这些事我没有对你提前告知便私自做了决定,对不起。”
润玉摇摇头,他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道歉的事情。
“所以,我还有亲人,我并非孤身一人,对吗?”
郁烈隐约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彦佑态度暧昧,小泥鳅年岁尚幼,他们虽然有着义弟的名头,却到底相识日浅,难为依靠。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亲人……
因从未得到,才格外渴求。
郁烈看到润玉眼中恍惚的期待,收了收手臂将他又抱紧几分。
“对。”他说,“别怕,我在。”
这真正像是一个兄长说出的话了。
——既然我已决定不对你表露心意,那便作为亲人陪伴于你。
润玉并不知道这声“兄长”背后的曲折,他被郁烈整个揽住,突然便觉得再也支撑不住。刚才在天后和水神面前他忍住了,在邝露、小泥鳅和彦佑面前,他也忍住了。可是现在,他突然无法、也不想再克制自己。
郁烈静静地听着耳边近乎嘶喊的哭泣,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悲痛和命运面前的无力。
涂艳山去盯紫方云宫,彦佑去照顾小泥鳅,最后只有南红现出身形陪邝露一起等在寝殿的门口。
“南红,你说,殿下会没事吧?”
邝露其实并不熟悉这个像影子一样跟在郁烈身边的少女。但是此时没有人可以诉说,她心中又实在担忧难抑,只好有些犹豫地向对方搭话。
“夜神殿下心志坚韧,百折难屈。他会没事的。”南红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这话听在邝露耳中已经是难得的安慰。
她们就这么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安静等待着。
直到暮色降临,寝殿的门才打开,郁烈从门中走出来。他的面色有些微不可见的憔悴,看到两个小姑娘还等在门口,无奈地说:“这么晚了,去休息吧。”
邝露道:“殿下他……可还好?”
郁烈道:“已经睡着了。今天晚上我在这里守着。”
邝露便放心地点点头,脚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南红朝郁烈行了一礼,也消失不见。
润玉因内心伤痛,发泄了情绪之后实在支撑不住,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但是这一觉睡得也不甚安稳,虽然没有做什么梦,但潜意识中总觉得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心的一角空落落的。他下意识地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从浅眠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头的人影。
郁烈侧身对着他,双目微合,仿佛也在休息。但仍然有灵力从他的身上逸散出来,源源不绝地围拢在床榻四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充溢着融融的暖意。
“你醒了?”郁烈听到身边传来的微小的动静,睁开眼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妨。”润玉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却被郁烈点在唇角,“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润玉略有几分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隐去了笑容,垂下眼帘,从床上坐起来。他似乎越发单薄,浅碧色的寝衣穿在他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
“你睡了将近一天,先吃点东西吧。”郁烈走到桌边,揭开桌上小盅的盖子,舀出一碗粥,回来递给坐在床上的人。
润玉下意识地接过来。玉碗入手温热,想来是郁烈一直用灵力保持着它的温度。他心中一动,仿佛胸腔内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一种温暖又酸涩的感觉缓缓弥散开来。
舀了一勺粥入口,米是天界常见的灵米,粥是最普通的白粥,里面加了一点盐和香油。
“这可不像是膳房的手艺。”润玉喝了几口粥,说道。
郁烈见他眉宇间已经没有了昨日哀痛欲绝的神色,也知道他素来心性坚韧,即使遭遇如此惨痛的打击,也能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如同风中的苇草,即使被狂风吹得倒伏,终有挺直的一天。现下听他如此问,明白他是有意放松一下气氛,便也不瞒他,道:“昨日实在太晚,膳房哪里还有人。邝露也忙了一天,不好再将她叫起来,所以……”
润玉手中的勺子一顿,面上有几分惊讶:“这是你做的?”
“我实在不擅长庖厨之事,唯有清粥煮得还算能入口。”
润玉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浅笑,慢慢地一勺一勺将清粥喝完。郁烈将空碗接过来,又放回桌子上。
“可要再睡一会儿?”
润玉摇了摇头。
“镜城,你对你妹妹也是这般吗?”
郁烈毫不犹豫地说:“怎么可能。”
他和郁真真关系不错,但也没到能劳动他亲手照顾的地步。再说郁真真身为积玉殿之女,自小金尊玉贵前呼后拥,也没有他插手的必要。
“那你为何——”
这句话只问了半截。但润玉知道郁烈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很早就产生了这个疑惑。
郁烈来到天界或许是个意外,但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从始至终都不寻常。若说他假扮仙侍居于璇玑宫是出于朋友之谊,但他会认母亲为义母,这不像是括苍君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不管是传言,还是自己所见,郁烈对亲情始终是不屑一顾的态度。这样的人,会拜一个实力不如自己、名声不显、素无交情的女子为义母吗?
郁烈有些意外他会突然这样问。
“只是觉得,你我十分相像。看到你,我就好似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郁烈说的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一开始会对这位天帝长子产生兴趣,的确是因为二人相似的处境。但随着相处时间愈长,他就愈加发现对方身上对他致命的吸引力。
“我们很像吗?”润玉叹了一声,“昨日之事,若换了你,应该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过度的伤恸难免影响思维的敏锐,他在心中回思许久才排除了那些游离的思绪,寻找到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你可会觉得我太过软弱?”
“我为何会这样觉得?”
“……我可以杀了天后。但是——”
“但是你没有。我知道。可是这不等于软弱。”郁烈道,“你说得对,昨日若换做是我,的确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我会杀了天后,或许还会杀了水神,可这之后呢?我就要离开天界,永远作为别人口中的一个‘反叛者’活着。天后死了,鸟族还在;水神死了,天帝还在,种种黑暗和不公仍然还在。我可以用暴力和毁灭发泄愤怒,到最后却也不过杀了两个人而已。
润玉,杀戮并不比克制更有勇气,放下剑比拿起剑更加强大。你不需要妄自菲薄,虽然我们处境相似,但我们选择不同,走上的道路不同——你注定会比我走到更高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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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剧意难平之“为啥大龙身边没有助力亲友团”。
璇玑宫里,就一个小露珠,一个小魇兽。
璇玑宫外,一堆参差不齐的弟弟:同父异母的那个,堵心;不同父不同母的蛇精,扎心;剩下的一个小娃娃倒是很可爱,但年纪太小了。
这么掰指头一算都觉得窒息,今天又是为大龙哭成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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