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白天时间读《论语》《孟子》,这里面的文章,他只能看懂一两成,只能先死记硬背下来,他这一世,好像开窍了,记忆力比上一世好了很多。
等到他吃过晚饭,则抽出空来,拿着刘叔叔给的馆阁体的字帖,认字、练字。练字确实能静心,他一边练字,一边还想着自家的生意,以及薛家以后的筹谋。
不过这些都不急,慢慢的去做就行。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宝钗小选的事情,也不知道许迁打听的怎么样了。
这一世,他们来京城比上一次早了好多,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选秀,所以才有机会让薛蟠慢慢筹谋。
虽然上一世宝钗待选失败,从宫中顺利出来,但是现在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薛蟠不想将事情都寄托在上一世的事实上。
万一妹妹这一世待选成功了呢?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他要将这万一的可能彻底掐灭。
薛蟠正想着这些,许迁就回来禀报了。
真不愧是父亲时就得力的二管家,许迁将这次选秀流程查得清楚。
此次选秀分为初选,复选和终选。初选由内务府主事汪岩汪公公负责,评判标准是相貌和体态;复选在皇宫中进行,由尚宫袁宫正负责,需要在宫中住上三日,才出结果;终选由甄太妃负责,她看中的就能留下,看不中就剔出去,选择的标准未知。
上一世,宝钗是复选的时候落选的。
薛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将王夫人想的过于不堪了,虽然没有证据,他直觉觉得宝钗的落选和王夫人有关。
如今元春还是一个女史,已经二十多岁了,她已经入宫十余年,女孩子最青春的年华已经不再。
金陵四大家族向来共荣共辱,如今四大家族在宫中的助力除了甄太妃,就是贾元春。
太上皇已经让位给当今皇上,甄太妃虽然现在还掌管着后宫,但是迟早要将后宫的权利交给皇后。而他们这些太上皇的旧臣在皇帝身边却没有人,除了现在当着皇后身边女官的贾元春。
因此,他们这些家族,所有的支持,包括金钱和前朝的支持,都在元春身上。
一旦宝钗选为女官,凭借宝钗远比元春年轻,四大家族很有可能将这些支持放一大半在宝钗身上。
宝钗一旦得幸,成为妃嫔,就会压元春一头,元春就不会再有出头之日,薛家也将压贾家一头。
只有宝钗落选,元春在宫中才是唯一的,四大家族才会尽全力将元春推上去。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薛蟠本人就是一个呆霸王,还被弄成了黑户,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只要去官府举报,随时都能被光明正大的弄死。到时,王夫人只要将薛太太和宝钗笼络到手里,就能算计到薛家的百万家财。
如果宝钗进了宫,薛家的家产,王夫人就没有那么容易算计到自己的手里。
不论是为了元春的地位还是为了薛家的家产,王夫人都有动机对宝钗的小选动手脚。
不过如今却不同了。
薛蟠身上没有人命官司,只要他在,薛家的家产,王夫人就休想平白的拿走。
薛蟠不确定,为了元春,王夫人还会不会阻挠宝钗进宫。
不论王夫人是否算计,薛蟠都不打算将期望放在她的身上,薛蟠自己要想个万全之策,一定不能让宝钗进宫。
在宫中,是可以搏富贵,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女子的一生,薛蟠不愿为了薛家,牺牲宝钗。正如他之前对母亲说的,牺牲了宝钗才能有一丝机会,换得他的荣华,他宁愿出家当和尚去。
不过,很多人家不这么想。
这次选秀,说是小选,却并不是选宫女,而是选女官。当今圣上刚刚登基不到一年,之前他当四皇子的时候,不受重视,除了四皇子妃,身边只有几个出身微寒的女人,如今当了皇帝,还未曾选过秀,现今皇帝身边只有一后两妃两嫔和数个常在答应,因此很多世家大族将家中的庶女都安排进了此次小选中,一些小官家和类似薛家这样的皇商人家的嫡女也报名参选。
因此,这次选秀,竞争格外激烈。
这对于薛蟠来说,是个好消息。
竞争激烈,想必他将宝钗的名额从名单上划下来,别人不仅不会使绊子,而且会极力促成吧。
皇宫内的尚宫袁宫正薛家是接触不到的。不过薛家到底做了皇商多年,在内务府中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可以打听到汪公公的消息。
许迁在外面打听了几天,打听到了汪公公在宫外的私宅。汪公公在宫中不当值的时候,就会去私宅中过夜。许迁已经让人盯着了,如果汪公公回私宅,就让人来报。
等了两晚,终于等到汪公公回私宅。等傍晚天色暗了,薛蟠整理了一番,穿了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带着许迁就上门了。
薛蟠在汪公公门外,还见到了好几个人在外面等候。大家彼此之间心照不宣,互相打量了几眼,也没有交流。
许迁和门子说了一声,门子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说老爷现在有客,等着再说。
薛蟠等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才进了汪府的花厅。
两人客套几句,薛蟠看汪公公有些不耐烦,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
“汪大人,舍妹今次报名参加了选秀,不过舍妹资质平庸,自知不配伺候圣人和皇家公主郡主,因此自愿落选,还望大人成全。”薛蟠将带来的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只一尺高的红珊瑚和五千两白银的银票。
汪公公将银票拿在手中,用指甲弹了弹,嗤笑一声:“这来往送礼的,皆是希望自家的女儿能够顺顺利利的进宫,封一个好的职位,最好能派到圣人身边,唯独你是希望自家妹妹落选的,有意思,真有意思。”
薛蟠心中有些急,这汪公公的心思他琢磨不透,此次不会弄巧成拙了吧,脸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这入宫的名额很紧俏,你家人不愿去,多的是人愿意去。既然你送礼过来了,我和钱没仇,成全你就是。”汪公公将银票拢到袖子里,直接答应了。
峰回路转,薛蟠心中高兴。
薛蟠转而想到,这汪公公刚刚明显有些不高兴,却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知道是不是想什么阴招。薛蟠细思,他不会是想在落选的理由上,阴宝钗一把吧。
薛蟠将袖子中的两千两银票抽了出来,恭敬的递到汪公公的手中,“大人,舍妹落选的理由,希望能不影响她今后的婚嫁。”
汪公公看着薛蟠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难得的觉得有些兴味。这薛蟠可能不知,其实他和薛蟠的父亲薛牧曾经打过交道。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才刚八岁,被分派到内务府广储司,是最底层打杂的,什么都要干,后来他不知怎么得罪了小主管赵兑,经常被赵兑找茬。
有一次他不慎摔倒,赶紧爬起来,匆匆将身上的灰烬拍打干净,跑去干活,却不料袖子上沾了一点泥泞,他却没有发现,让这泥点子,粘在了内务府的一块布料上。
这块布料原先是进贡宫中的,不过有一点小瑕疵,被宫中的尚衣局打落了下来。要不然也不会轮到他这样的小太监来沾手。
即使这块布料是被宫中打落下来的,依旧贵重非常,他弄脏了布料,犯了大错。赵兑罚他,让他跪在空地上,等待后续的发落。
他当时好惶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会死吗?即使跪在大太阳底下,他生生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恰巧薛牧来内务府办事,从旁边路过。
当时薛牧宽衣广袖,风度翩翩,和内务府营造司的一位主管袁桦一起。
像他这样的小太监,就是腌臜的玩意,是不能碍了大人们的眼的。汪岩忙膝行着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路来。
薛牧本来都已经从他身边经过,又转过身来,走到他跟前:“你为何要跪在此处?”
“我,不是,是小人污了一匹布料,被罚跪在此处,等待处置。”汪岩战战兢兢的说。他现在犯错犯怕了,生害怕如今跪在这也是错,会受到大人责骂。
“什么处置?”薛牧接着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汪岩有些无助和茫然。像他这种底层的小太监,在宫中命都不是自己的,可能稍微有一点风浪,他们就如浮萍一样被吹散了。
正好这时,赵兑出来,拿出了对汪岩的处置,罚银一百两。如果交不出银子,就送到慎刑司,打三十大板,再扣半年月例。这种因为挨罚打出来的伤,宫中是不给治疗的。三十大板,还不治疗,估计能要了他的命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赵兑借机报复,但是他除了受着,没有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