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来了几个庄户,说要见你。”
这人一身深蓝色的粗麻衣裳,身材魁梧,正是马大娘的丈夫,绿青和大壮的爹,马大富。
在县城宁家的时候他主要跟在宁怀运身边跑腿,不往内院来,到了宁家村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说是什么事了吗?”宁怀运问。
不等马大富回答宁弯弯就嗤笑一声道:“能有什么事?讨米吃呗!”
宁怀运瞪了她一眼,宁弯弯毫不在意的揶揄:“区区两百亩的田养十六户人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这年头又不流行独生子女,家家户户普遍都是十几口子。
宁家这个庄子也不知道以前的庄头是怎么管理的,土地和庄户人数比例严重失调,
正常来说一家就算四个劳力,加上牲口,这两百亩地最多八九户庄户就能种的过来。
宁家村的土地不行,这样的话每年分得的粮食还能维持着一个勉强的温饱线。
可她家庄户多了一倍,困境可想而知。
就这还是在宁怀运年少时曾挣下个秀才功名,免了一百亩税粮的情况下。
只可惜宁怀运这个秀才多年不参加考核,是个最低等的,除了免税粮和劳役,朝廷的口粮没资格领,坐堂也没人要。
常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啊,咱家米缸也都见了底了,如今麦子还没收上来,就断了粮,这还有俩月呢,可咋熬啊!”
“他爹!”常氏又劝:“你就听我的,打发了一些庄户吧,咱地少,实在养不起了呀!”
“可他们都是贱籍,这要是打发了就没活路了呀!”宁怀运唉声叹气,于心不忍。
按大邙朝的户籍制度,庄户是贱籍,是最最低等的人,不得购置土地房产,不得参加科举,不能和良家百姓通婚。
也就是所谓的贱民,跟宁家村的农户还不一样。
第19章 庄户
农户的土地属于自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有买卖土地的权利。
自己耕作自己吃,哪怕佃别人土地去种,也只是佃户,想种什么种什么,只要交纳佃租即可,并不受地主驱使,这种人家才是标准的身家清白,是士农工商里的农,是良籍。
庄户的来源通常是祖上有人犯过大罪,这个时代喜欢连坐,一旦被贬籍,后代也跟着继承户籍,只比流放稍轻一些。
当然也有一少部分因为各种原因没了土地房产,活不下去,主动投靠到大户人家的庄子上。
入了贱籍就等于断了生路,只能依附地主,任人驱使。
而庄户的收入就是土地收获后地主分给他们的粮食。
至于分多少就看地主的为人,好一些的是对半分,差一些的分个三两成,一成多一点都是有的。
这就是大邙朝历代衍生出来的一种剥削制度。
宁怀运是老好人,是少有的肯分给庄户一半粮食的地主。
可自家庄户多,哪怕一半也不够吃的,他只能经常另外贴补,往往都是地里八九成的粮食都给了出去,才没有人被饿死过。
得亏地多,不然的话他们家收入还不如个普通农户。
换做别的地主秋收后粮食分给你了,吃不吃的饱可跟人家没有半点关系。
还敢上门讨粮?大耳刮子呼不死你。
宁家的这个庄子又有点特别,据说是宁家祖上发迹后回来置办的。
估摸着也有些炫耀的意思,并没有独立出去,就把一片给庄户住的房子连带主宅都建在了宁家村的村尾。
乡里乡亲的,宁怀运总怕被人说道他苛待庄户,谁来讨粮都给,长此以往几年下来居然就成了理所当然。
种田居然也开始懈怠,往往庄子上一亩地的收成比村里那些农户地里的要少个一两成。
要是摊上个雨水不好的年头粮食减产就更难过活了。
宁弯弯无奈的摇头。
“爹,叫你说的好像不打发了就有活路似得,就咱家那些庄户懒散的样,收成一年比一年少,不赶走几个杀鸡儆猴早晚都是要饿死人的!”
一听饿死人宁怀运脸色就十分的不好看,又瞪了眼宁弯弯才起身出去了。
宁弯弯眼珠咕噜一转,也跟着跑了出去。
宁家这个宅子的格局跟镇上其他的富户不大一样,房屋集中在西面,都是一排正房一排厢房。
而东面内院里是个带水塘的小花园,水塘里有假山,还引了溪水自上流下,花园也都是用山上开采的石头建造,颇为雅致。
前院则是磨房,仓房,工具房等一些房舍,又十分的实用。
从这也看得出他们这一脉的那个祖宗回来盖这个祖宅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见识。
但还远没有后来那么得势,不然不会单就一个清平县的旁支就富贵成那样。
连接内外院的是一个月亮门,从月亮门出来就看见仓房前站了五六个汉子。
懒懒散散没一个像样子的。
见到宁怀运就嬉皮笑脸的围上来作揖。
“见过四老爷。”
“四老爷好。”
宁怀运皱着眉。
“这大晚上的,可是有事?”
“嗨!”一个邋邋遢遢眼珠叽里咕噜乱转的男人站出来擦着鼻子道:“这不是家里没米了,娃饿的嗷嗷哭,来求四老爷施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