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段时间的波折,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了论断,最适合主管一职的人是平广佑。
老板被黑那会,后厨几位甜品师,唯有他和楚莉恪尽职守。
危机时刻,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和心性。
方唐话不多说,直接宣布平广佑为后厨主管,同时给楚莉涨薪,没有人不服气。
紧接着,就是其他甜品师撂挑子,出现在小圆满开业庆典的问题。
起头之人是孙师傅,但第一个站出来,一五一十指责陆元元胡说的人,也是他。
方唐私下问过秦止水和谢崇艺,有没有暗中施压。
两人答案差不多。
谢崇艺讲孙师傅品行正直,性子冲。
秦止水说此人心是好的,但脑子不够用。
言外之意,孙师傅耿直冲动,一言一行,都从他自己看到的,认为正确的出发。
听闻老板不赡养老父亲,毫不犹豫,反。
得知陆元元拿高薪挖墙脚一事做文章,当机立断,反。
方唐看着孙师傅,一言难尽。
孙师傅却主动站了出来,一如反对他人那样,反对行差踏错的自己。
“老板,我不信任你,带头犯错引发混乱,早该卷铺盖走人。厚着脸皮留到今天,是盼望着能弥补自身过错。”
他轻吁一口气,“陆元元心思不正报复性强,如今总算得到报应,我也该走了。”
话落,他深鞠一躬:“方老板,对不起!”
方唐心有动容,她格外欣赏真性情、敢承担之人,哪怕有瑕疵,也终归不掩瑜。
再说,信任谈何容易。
甘棠小站发展到今天,大风大雨来临时,相信她支持她的人,恐怕也只有谢崇艺、苏伊、平广佑,以及心有愧疚的楚莉。
后厨需要甜品师,大换水不现实。
而且招聘新人,彼此间的信任、默契得从头开始。
或许历经此事,大家会吃一堑长一智。
但犯了错,也不能太过宽容。
斟酌再三,她不由想起秦止水的处理方法,这些人的去留看他们自己的表现,最终由方唐决定。
身为老板,她掌握决定权,但也可以分点自主权给对方。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当天出现混乱,有一半原因是我不在,没能及时向你们说清真相,否则,后厨也不至于走得只剩下两个人。”
只剩两个人。
这话,引得后厨几位师傅羞愧低头。
方唐视线不疾不徐,一一扫过他们,朗声道:“有功奖励,有错惩罚,这是甘棠小站运转的基本原则之一。我个人很欣赏孙师傅敢于承担的勇气,但他的冲动让我叹气,你们不加劝阻,反而跟着一起,更让人痛心。所以——”
她刻意停顿,等大家紧张地抬头看过来,才继续。
“处罚有两种,你们可以自行选择,一个是留在甘棠小站,罚一个月工资,用于团体建设;另一个,找财务结算走人。”
话落,方唐直接宣布散会,大气又潇洒。
不刻意开除,也不刻意挽留。
大浪淘沙,她只需要心甘情愿拧成一股绳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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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完店里事,方唐不等结果便离开,这段日子,有意无意之间,她渐渐习惯了放权主管,不坐店。
谢崇艺见她出来,降下车窗,招呼道:“学姐,上车!带你去野炊。”
方唐笑着走近:“你怎么会在这?”
“特意等你。”
他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过两天就得走,你回乡好吃好喝也不带我,我只能自己安排了。”
方唐弯腰上车,坐定后解释道:“回乡是临时起意,好吃好喝不在意料内,否则我肯定喊你。”
谢崇艺笑了笑,启动车子奔向郊外。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过去到现在,从眼下到未来,无所不包。
其间提到陆元元,谢崇艺征询方唐意见,是否需要dm公司公布证据,指认陆元元卷款潜逃。
方唐沉默好一会。
这件事,直接影响到方世宝的量刑。
假如dm公司不出面,事情按照陆元元的说法,出国是带资拓展业务,那么方世宝追赶引发车祸,情节会更恶劣。
眼下,陆元元外在伤势逐渐愈合,但这越发衬托出她心灵的创伤。
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地躺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可以洗漱清理了,但她怕水,不敢。
头发油成饼,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味。
医生护士去了好几拨,各种疏导,都不见效果。
陆元元俨然成了一个恶臭源头,成天神经兮兮骂骂咧咧,没人愿意靠近,唯独方文秀每天祖宗一样供着她。
给她剪头发,擦身体,换衣服,负责一日三餐,还推她出去晒太阳。
饶是如此,陆元元依旧不买账,常常踢打方文秀,并指着她的额头骂——
“你儿子害我!”
“你们方家没一个好人!”
“你这个假惺惺的老东西,想得到我的宽恕,为儿子减刑,做梦!我要死了,你儿子就是杀人犯。”
方文秀任打任骂,不分辨任何,只一味地磕头讨饶。
次数多了,难免被人撞见,外界舆论开始同情方文秀。
想到这,方唐突然叹了一口气。
谢崇艺疑惑地看过来:“学姐,这个问题很难抉择吗?”
“不难。”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叹,即使dm不指证陆元元泄露商业机密,卷款潜逃,她也不是方文秀的对手。”
闻言,谢崇艺笑了起来,“方文秀的确不简单,能忍能演,不比谢家那些女人差。”
方唐第一次听他提及谢家,怔愣之余不免心疼、担忧。
“学弟,你在槐城的日子是不是不好过?”
“其实还好。”
谢崇艺笑容不减,“学姐能应对方文秀,身为学弟,我自然也能应付谢家那帮人。”
方唐莞尔,感叹道:“还真是难姐难弟。我上岸了,你快点啊!”
他暗暗踩油门提速,神情畅快:“既已上岸,就别再管那些事。学姐,待会野炊,我要胡吃海喝,沾一些你的气运,再回槐城,兴许就上岸了。”
-
下午四点半。
秦止水像过去一样早早结束工作,车子开到甘棠小站,高调找女友,却扑了个空。
店里员工笑说老板被艺哥接走啦!
谢崇艺……秦止水眉头一皱,又是这个腹黑野蛮,坏他好事的。
赶紧电话询问方唐在哪里,得知地方,以最快速度赶往。
清风徐来,河流蜿蜒,青山和白云纷纷倒映在水中,岸边缕缕炊烟,飘出饭菜香。
秦止水停好车,尚未走近,便听到方唐的笑声,爽朗如欢快溪流。
他不禁一愣,糖糖很少这么笑,谢崇艺真是能耐,都快赶上自己了。
心里难免有点泛酸。
待看清河边情形,酸气直冒天灵盖。
山水白云间,方唐和谢崇艺带着一群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躲藏、奔跑、欢笑,美好得像一副全家秋游图。
孩子们兴奋激动。
“姐姐,加油!”
“啦啦啦啦,我在这里,姐姐快来抓!”
“再抓不到小鸡,姐姐待会就只能喝白开水啦!”
“啊啊啊!哥哥护我,姐姐来了。”
…… ……
秦止水面色微冷,看他的糖糖变成一只老鹰,一只欢快的,与他无关的,时不时被“母鸡”搀扶的傻老鹰。
“咳——”
他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一声,以示我来了。
大家玩得正尽兴,都不曾察觉,唯有那只急着抓小鸡的老鹰,突然调转方向,铆足了劲,朝他飞奔扑来。
他嘴角上扬,很自然地展开双臂,抱了方唐满怀。
心里那些酸气瞬间消散。
他抬手理了理她汗湿的刘海,眼里笑意涌动:“喜欢孩子?”
方唐环抱他腰身,脑袋左摇右晃,声音非常轻快:“我喜欢看他们幸福快乐的样子。”
从她的眼神语气里,秦止水轻而易举便懂了,她在怀恋曾经有过的甜蜜童年,她想这份甜蜜,每个孩子都能有。
难怪笑得这么开心,这是她生命里最初的糖分。
他低头吻她眉心,笑道:“我的糖糖,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啊,亲亲……”
“羞羞羞!”
“哥哥,快去把姐姐抢回来!”
孩子们发出惊呼声,此起彼伏。
方唐羞窘万分,忙不迭地退出秦止水的怀抱。
秦止水手臂一扬,揽了她走向那群“母鸡小鸡”,浓浓的宣誓主权的味道。
谢崇艺见此,勾勾唇瓣,笑着对孩子们说:“喊人啊,叫叔叔。”
“叔叔好!”
整齐划一的喊声回荡在青山河流间,脆生生,乐陶陶。
秦止水不可抑制地嘴角微抽,方唐是姐姐,他怎么就成叔叔了?!这找抽的谢崇艺。
他双眼危险微眯,盯一眼挑事者,问:“我是叔叔?”
谢崇艺漫不经心:“是啊!”
“嗯,喊一声来听听。”
“……”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套进去,谢崇艺懊恼半秒,转而对孩子们道,“我们这位叔叔啊,看着成熟稳重,其实哭鼻子的功夫,比你们谁都厉害。”
孩子们感到新奇,踊跃提问作对比。
“他哭的时候,会比阿花还要眼泪汪汪吗?”
“他哭的时候,鼻涕流得比小胖的还长吗?”
“他哭的时候,会跟小朱朱一样流口水吗?”
“他哭的时候,会和小喇叭一样喊妈妈吗?”
“哈哈哈哈……”谢崇艺开怀大笑,“会会会,都会!你们真是小天才,小可爱。”
秦止水阴沉着脸,要不是考虑到小孩在场,早揍人了。
谢崇艺笑够了,话锋一转,“不过啊,我们这位叔叔,哭的时候不喊妈妈,喊方唐。”
“方唐,那不是姐姐的名字吗?”
“没错!”谢崇艺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饭菜好了,走,哥哥带你们洗手吃饭。”
笑声、闹声,很快远去。
方唐踮起脚尖,双手捧住秦止水的脸:“在生气?”
男人神情郁闷:“能不气吗,姓谢的尽拿这个说事,陌生小孩面前,我就不要面子了?”
“所以,他真的见你哭,听你喊方唐了?”
“……”终究瞒不住,索性承认,“我就哭了,喊了,如唔!”
方唐以吻封缄,贴着男人的唇瓣说:“秦先生,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你听后可以罚我,但不准生气。”
“什么事?”他眉头紧拧,直觉不太好。
“黎远,其实是我杜撰出来的。”
听到这话,秦止水如五雷轰顶,这个抢他心尖尖,让他苦痛挣扎泪流满面的情敌,竟然是杜撰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方唐知错般低头敛眉:“压根儿没有黎远这个人,从头到尾,我只有你啊——”
她忽然被扛起,一声惊呼过后,身体挂在男人肩头,逆风而行,速度极快,直奔停在远处的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