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依附同僚的人又蹦跶得过于欢快,叫他真的查出点事来。
那个鲁姓商人送贿赂不成,竟然收买了小世家不成器的纨绔,托他跟踪秋枕梦,以便知晓他家中女眷的喜好,借此攀附上他。
他的如意算盘当然空了,转头开始做同僚那里的生意。
这位同僚的准则卡得不是很紧,还真让他做成了,顺便从他嘴里知道了这件事。
同僚大概想和他争一争职位,又或者和贤妃娘娘这派人有什么不对付,迅速投靠了淑妃。
那世家子竟在淑妃手下人的指使下,开始试探他和秋枕梦的关系,并勾结外廷大臣,上书弹劾他。
说起来,那日半个内官监遭殃,还是受了他的连累呢。
那同僚为人一向很好,刚查到这件事时,他居然还以为查错了。
秋枕梦安静地蜷在他怀里,仿佛睡熟了。
汪从悦拍着她后背的手,逐渐慢了下去。
其实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醒着与睡着的时候,无论是姿态还是呼吸,都有着不同的变化。
这是年幼守夜,护佑娘娘的时日,经历过的诸多危险留给他的记忆,令他对那段日夜不得安宁的混乱时期,时刻不能忘怀。
一股风声,一滴水声,甚至黑暗里突然响起的虫鸣声,都能惊醒他,一跃而起,警惕地打量周围。
淑妃和贤妃的仇怨,便是在这段时间里结下了的。
后来皇后娘娘病好了些,出手整顿宫里事,这才将混乱得比山贼窝还不堪的后宫,收拾得像个样了。
可她身子不好,只能又请皇帝立了脾气差,不好相与的宠妃做皇贵妃,代替自己管理整个后宫。
可她管得哪有皇后娘娘那样滴水不漏。
前些年,还出过充仪娘娘宫里小厨房,在灶膛里发现一个死婴的事情。
这个案件,害得当初那位充仪娘娘,被冠上与人私通的罪名,拖进宫正司,赐了一条白绫。
直到一年后,真相才大白于天下,充仪娘娘的棺椁得以进入妃陵,她的父兄升了官,以示安抚。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条人命,刚刚双十年华,就这么凄惨地去了。
如果皇后娘娘能好起来,宫里一定不会出这么多事。
贤妃也不会遭受冤屈,拖着生产完都没好生休养过的身体,在冷宫里消耗着健康与时间。
如果她能好上一点,至少可以接见妃嫔与外廷官员,那么他还可以求上一求,请下令牌,带秋枕梦进宫辨认那件岭女绣。
她毕竟是独创了岭女绣的人,又给贤妃绣了佛像,一定比其他人眼光更毒辣,可以看出哪里不对。
然而……
皇后病得很重,皇帝下令不许打扰。
他贸贸然就这么去了的话,若引得皇后病情加重,只怕自己再不能活着走出内宫了。
汪从悦垂下眼,愁得有点想叹气了。
怀中的少女舒展身体,顿然搂住了他。
秋枕梦仰头问道:“小哥哥,你怎么啦?”
“没什么。”
她不依不饶道:“可是小哥哥,我突然就觉得,现在你肯定很难过啊。”
她可真敏锐。
汪从悦又拍了拍她脊背,试图绕过这个话题:“妹子,你赶紧睡吧,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熬了夜更难将养了。”
“小哥哥先告诉我,你想着什么东西,”秋枕梦不上他的当,“不然我宁愿熬着。”
少女的娇躯和他贴得很紧,叫他不自觉心跳快了几分。
汪从悦微微翘起唇角,绽开一点笑模样,声音和软地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愁祥云的事。”
说起孩子,秋枕梦也有点愁了。
“御医说祥云的手好不了了,我找了一些京城的/名医给他看过,都说这样已然不错,有命在就已经是大幸,想什么别的。”
“我也问了别的御医,”汪从悦淡淡地说,“他们也讲治不了,让我别想了。”
他探手摸到汤婆子,感觉还算暖和,拿来给秋枕梦暖肚子:
“我就是在愁他。若是身体康健,以后能送他进锦衣卫,如今就只能读书考科举,偏偏有残疾,还有我这个爹,还不定准能得个什么样的以后呢。”
就连他这样的爹,这孩子日后也未必能瞧见了,汪从悦黯然地想。
皇帝对着外廷臣子骂了他很多回,甚至几次都动了杀心。
之所以还留着他,也不过是看在他为官清廉的份上,看在从前看重他的情义上,才一次次给他回头的机会罢了。
帝王的善意,岂能容人多次践踏。
说不定哪天,皇帝不愿再等他想通,从贤妃身边离开了,那把悬在头顶的铡刀,就要干脆利落地落下来了吧。
汪从悦轻轻抚摸着秋枕梦的脸。
他垂下头,自额头开始,一点点地亲吻着她面颊上每一寸肌肤。
这个吻落于秋枕梦唇上时,也克制而轻柔,须臾结束。
汪从悦拢了拢她散乱的鬓发,哄道:“小祖宗,都这么晚了,快点睡吧,难不成你想多喝一阵子苦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谢谢小可爱!(实在看不出引号里括着啥,只能这么复制过来啦)
我还没写下下本的疯批男主,就已经在第一步文案遭遇了挫折,哼哼,这肯定是老天给我的考验,让我征服他!!
第34章 发现了
秋枕梦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然大亮。
红豆伺候她洗漱后,端来一托盘补血养身的食物,并一只硕大的, 盛满汤药的碗。
隔了一夜, 秋枕梦肚子又疼了起来, 食欲不振,勉强喝了碗粥, 吃了几口菜。
“姑娘, 老爷说这次十日后回来,叫姑娘好生喝药。”红豆道。
看见苦药, 秋枕梦就有点发憷。
她看了看桌子上,摆了好些点心果脯,以及各种糖, 估计就是给她备下的。
然而汪从悦在的时候, 她还想喝,幻想着像话本里那样喝,说几句甜滋滋的话,现在人走了, 那还喝啥。
她已经没之前那么疼了。
红豆似乎揣摩不出她的意思, 端起那只大碗,盛了一勺药,喂到秋枕梦嘴边:
“老爷说了, 要姑娘保重身子, 姑娘若是怕苦, 就让婢子侍奉您喝吧。”
行吧。
话本里的讲的东西,虽说不能完全重现,现上一半也是行的。
汪从悦一个男子, 不解女子喜欢的风情也说得过去。
秋枕梦自我安慰着,喝了一勺。
红豆又喂了一勺。
然后再喂一勺。
秋枕梦一把抓住红豆手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突如其来,和自家老爷一模一样的神态吓到了红豆。
她战战兢兢道:“姑娘,您疼得那么厉害,不能不喝药啊!您若是不喝,叫婢子怎么跟老爷交代?”
“我喝,”秋枕梦沉重地叹息道,“碗给我,我自己喝。”
红豆放下勺子。
秋枕梦心一横,端着碗一饮而尽,捡了块糖含在口中。
“姑娘别害怕,”红豆安慰她道,“昨儿郎中说了,等这几天过去,还会给您换药,加一些别的药材,喝起来酸酸甜甜,就没这么苦了。”
酸酸甜甜外加苦,听得秋枕梦一阵阵恶心。她连忙制止:“红豆,别说了。”
那点难得的少女心思,已经在红豆喂下的三勺药里,毁得渣都不剩了。
由于将养身子,秋枕梦连续几日没再去绣坊。郎中给她换了方子的第二天,汪从悦忽然提前回了。
秋枕梦迎出去,正赶上汪从悦脚步奇快无比地往里走,那些随侍小厮小跑着跟了上来。
他垂着眼,似乎满带着阴郁模样,见着她时,目光才稍微缓和了些,牵住她的手。
“妹子,药有好生吃吗?”汪从悦问,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沙哑。
“有的。”
秋枕梦仰头望他。
汪从悦平日的表情便极少变化,如今更是没有,只微微垂着眸,本在眼尾处才稍微带着些的红,一直蔓延到前头。
“小哥哥,你是不是刚哭过?”秋枕梦问道。
汪从悦没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揉了揉她的头,将她挽好的垂挂髻揉散了。
两人一直进了二门,院中只剩下红豆。秋枕梦打发红豆去做事,汪从悦这才道:“我请了三日假。”
“小哥哥,到底怎么了啊?”
汪从悦仰了头,望向头顶朗朗晴空。阳光还算耀眼,刺得双目都在发疼。
“师父去了中锡行省,水土不服,年龄又大了。”
他攥着秋枕梦的手往屋里走,本行得极快的步伐慢了许多,仿佛说话时十分艰难,难到路都走不动了:
“今日消息报到京城,师父他已经病故了。我告了假到师父府上去,妹子,你帮我备下赙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