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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
    秋枕梦记起那日见到的老人,待她很和气,还嘱咐不让小哥哥欺负她,心也就沉沉地重了。
    汪从悦进了屋,才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备赙祭的时候,权当他是我父亲。”
    “小哥哥放心。”
    汪从悦又叮嘱了一些事情,便回房躺着去了。
    其实一起报到京城的,不止张公公的死讯,还有他临终前递来的奏章,推荐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他得了消息,连忙去觐见皇帝,希望能告下假来,为师父治丧。
    那时皇帝刚刚下朝,没回内宫,在外廷殿中处理政事。他侯在殿外等待传唤,瞧见里头走出来几个吏部大臣。
    那几个大臣对他印象还算不错,从前他遭受弹劾的时候,这几人还帮他说过好话。
    有人对着他恨铁不成钢道:
    “汪公,知恩图报是件好事,可也得挑对了人。圣上本有意叫你领内官监印,我们瞧着你也当得起,就因你……哎!”
    那官员话都说不下去,甩袖离开了。
    而后又出来几批人,看他的目光或惋惜,或鄙夷,或无所谓,或厌恶。
    他都没放在心里,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去了,才有内侍出来,将他带了进去。
    杨自彻手里翻着题本看,见他跪下磕头,也不叫起,问道:
    “你多日不在朕眼前走动了。说吧,为了什么事来的?”
    这声音听着很和蔼,却教他心里一阵阵的空落着。
    “奴婢求圣上准假,恩准奴婢为师父治丧。”他轻声道,目光里装着殿中雕刻着花纹的地面,不敢抬头。
    “准你三日假。”
    他重又顿首:“谢圣上。”
    杨自彻依然没叫起,也没放他走。殿中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
    “张兆清的上奏,朕已经看了,留中。”杨自彻忽然提起他师父,语气依旧平和。
    但这已属于政务范畴了。
    虽然已经从外廷官员那里,得知师父在奏章里写了什么,但这些并非是内廷官员可以触及的东西。
    他不敢猜测皇帝提起奏章的用意,便也不敢接话。
    杨自彻并未计较,将留中的题本随手丢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
    “朕已经有将近一月不曾见着你了,”他声音渐渐冷下来,“本以为你来见朕,除去治丧,还有别的话想对朕说。”
    皇帝想听到什么样的话,他心知肚明。
    可他不能说。
    “奴婢没有,”他声音很轻很淡,语调依旧是平的,慢慢道,“圣上终日理事,合该龙体康健,奴婢岂能惹圣上生气。”
    他得了声含着怒意的“滚”。
    ·
    赙礼等东西,在汪从悦睡醒时已经送到张公公府上。他换了治丧时该穿的衣裳,坐了轿出门。
    秋枕梦一直送到门外,望着轿子远去,这才回来。
    素常跟着他的小厮留下了几个,她随手一指:“归雁,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两人进了上房,红豆关上门,在外面守着。
    秋枕梦盯着归雁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知道怎么问,半天才开了口:
    “张公公去了,你们从那些小内侍口中,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吗?”
    归雁垂头道:“姑娘,小的只听到过几句,好像是圣上对老爷不满,老爷去求假,被圣上骂出来了。”
    “但是假已经给了。”秋枕梦说。
    这不能代表什么,毕竟之前皇帝还说过要杀汪从悦,最后他还是活蹦乱跳了这些日子。
    想来想去,一切问题的根由,就是贤妃娘娘获罪的事情。
    “你们常在外头走动,有没有听说过……”秋枕梦思来想去,还是问道,“贤妃娘娘以巫蛊咒圣上这回事的始末?”
    归雁皱着眉沉思。
    屋里一时间沉寂下来。
    秋枕梦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归雁的声音响起:
    “回姑娘,小的从前听一些文人说过。好像是说,圣上年纪大了,子嗣也难了,上头高一些的位分,已经全归了人,再进来的宫妃爬不了那么高,还不能生下子嗣,待圣上百年之后,是要殉葬入皇陵的。”
    这事她也听文人们说过。
    “贤妃娘娘入宫前,家里有了嫡亲妹妹,她一直惦记着,这些年时常派人送东西给小妹,据说下次选秀,她小妹妹要参选的。”
    秋枕梦终于找到了不理解的地方:“贤妃娘娘是世家人,还是嫡支,一样身份的女子怎么可能再选中?”
    归雁忙说:
    “小的也不明白,只是偶尔听老爷和司礼监老爷们说话,提到过,圣上正倚重贤妃娘娘家呢,保不准宫里还要多添她家嫡脉的人。”
    添了以后又要拿人家女儿殉葬,这是倚重还是要结仇?
    作为一个小地方出身的平民百姓,秋枕梦实在无法理解皇帝和世家大族的想法。
    她问:“还有别的吗?”
    “有的,前两天,小的才听传言说,贤妃娘娘是画了圣上的图,托人送到宫外,欺瞒着外头绣娘绣出来的,众人都骂娘娘心思歹毒。”
    归雁告诉她。
    秋枕梦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她思索了很长时间,才记起还没让归雁出去。
    贤妃在绣坊订下佛像的时候,确实带了一张人像来。
    和普通的佛庄严肃穆之像不同,娘娘要她绣的,眉目温柔又和蔼,望着臂弯里两个娃娃,整幅图充满了温情。
    她将图拿回家的时候,汪从悦还看了很久,最后抚摸着它道:
    “这准不是宫里那些画师画的,也不知娘娘从哪儿找的人,怎就不召我呢。”
    他并未对“佛”的容貌,产生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抑或许他已经惊讶过了,只是神情中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还有那天跑来绣坊闹事的人……
    那个男人说了什么话来着?好像是要等她倒了?
    秋枕梦忽地站了起来。
    她敢确定,那个传言里“被欺骗的绣娘”,八成就是她了,汪从悦肯定早就知晓,只是一直瞒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枣梨、我永远喜欢永恒cp!小可爱的营养液,浅殇ξ流萤小可爱的雷~
    下一更正常时间,18点。
    新预收《她为权宦笼中鸟》文案已经定了,剩下的就差磨了。希望这本和下一本写完,就有足够的笔力,去描绘它的故事啦~
    第35章 只有你
    秋枕梦等着质问汪从悦, 可汪从悦去了张公公府上后,就再没回来,三日后直接回宫。
    他行在内廷宫道上, 迎面便见那个投靠了淑妃的同僚走了过来。
    “张公公已故, 奏章又留中了, ”同僚宽慰道,“汪公千万节哀, 不要心急, 或许圣上另有意思,让你等等也说不定。”
    内外廷官员的官职升降属于政务。
    是宦官绝对不能伸手的地方。
    汪从悦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慢慢道:“这样的话,你我本不当讲吧。”
    同僚还想说什么,他已不想再听, 行了礼, 往内宫行去。
    同僚连忙喊住他,又道:“汪……”
    汪从悦回身,微微弯起唇角:“你不觉身边人少了几个吗?”
    同僚面色微变。
    “那商人数度以次充好,到了你那里也秉性不改, ”他语气无悲无喜, “我瞧着不像,就顺手帮你送了一程。”
    秋日里天阔云高,眼前花树一片残败之像。冷宫空阶寂静, 黄叶满地, 踩上去窸窸窣窣地响。
    贤妃依旧睡在游廊上, 身下铺了层厚厚的黄叶,裹着他上回穿进去的厚袍,在风里瑟瑟发抖。
    汪从悦驻足望向她, 心头忽然就蔓延开深重的绝望。
    他已经有了头绪,甚至曾抓到两个和此事有关的人,送入刑部大牢。
    没两日,刑部还没审问出什么,这两人就纷纷自尽了。
    他听到消息,当天就去了刑部尚书家质问,却得到了无奈的叹息。
    老尚书赶走下人,悄声道:
    “汪公,别管贤妃娘娘冤屈不冤屈,她是救不得了。你晓得头一夜探监的人是谁家的吗?大族,比皇贵妃家还厉害,老夫哪里能管得了?”
    他不知道。
    老尚书也没有说,只是比了个三的手势,他想了很久这个“三”代表着什么。
    第二日他便得了皇帝的罚,司礼监好友悄悄告诉他,是淑妃吹了枕头风。
    她膝下养着贤妃生育的一双儿女,又不像贤妃生产后那般憔悴,虽然比不上皇贵妃的盛宠,可皇帝让她留灯的次数,也是余下妃嫔中的头一份了。
    他忽然就懂了老尚书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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