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孜没想到她这么敏感,自然一口否认,并信誓旦旦找到工作之前绝不搬走,柳丝丝的脸色这才回转过来。
有天田孜出去面试,双方相谈甚欢。对方对她的履历和专业能力非常满意,可惜工资开得太低了,只有田孜以前工资的三分之一,提成方案也很不合理,摆明要先吸饱了她的血才会给她甜头。
田孜情绪有些低落,倒也不是很着急,她手上还有些积蓄,但是像柳丝丝这样黑天暗地吃喝玩乐,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她心里有些发虚。
柳丝丝笑她,说她是劳碌命。田孜没办法和她解释工作的快乐不仅仅是报酬而已。
她发现相处时间久了,她俩的差异开始显山露水。这让她有些惆怅,所以面试结束后在外面晃荡了半天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柳丝丝难得一见地在厨房忙乎,田孜大为诧异,她向来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
赵姨在一旁笑成了一朵菊花,对田孜说:“何先生要回来了。”
原来如此。
柳丝丝正在专心对付一只硕大的龙虾,即便是在海滨城市,这么大个的龙虾也是很难得的。
田孜一颗心提到喉咙上,生怕她扎到自己的手,没想到柳丝丝动作出乎意料地娴熟,很快把莹白的龙虾肉剥了出来,然后放到案板上细细地剁碎,一边剁一边对田孜说:“何川喜欢吃这个馅儿的饺子。”
田孜微微皱眉:“让赵姨收拾不就行了?”
柳丝丝对着她甜甜地一笑:“不行,何川可挑剔了,再说,赵姨也做不出那个味儿。”
她熟练地加调料,然后盘馅儿,田孜看得眼花缭乱,突然明白过来:柳丝丝哪里是不会啊?只是平日懒怠费这个功夫。
一会儿,柳丝丝又开始招呼赵姨:“矿泉水买了没有,他只喝依云的!张姨,楼梯扶手擦了没有?”
还真是个祖宗啊!田孜暗暗撇嘴。
王姨和赵姨被柳丝丝指使得团团转,空气里有丝莫名的紧张 ,田孜待不下去,借口吃过饭了就先上楼了。
柳丝丝百忙之中还不忘叮嘱她:“等下做好了你再吃点!”
田孜说:“不了不了,不打扰你们小别胜新婚!”
柳丝丝笑着啐她:“一边去!”
田孜也跟着笑,可一进自己的房间笑容就不由自主地消失了。
她重重地往床上一倒,心底有种莫名的酸涩,突然前所未有地渴望搬出去了。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也是完全属于她的,想笑就笑,想拉脸就拉脸。
柳丝丝虽然待她样样都好,但毕竟是别人的家,尤其是听说她老公要回来了,那种熟悉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就又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从少年时就一直纠缠着她,阴魂不散。赵叔对她不好也不坏,事事都有分寸,却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是一个外人,是她妈的拖油瓶。她养成了习惯,要哭要笑要说话,都要先看看大人的脸色。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她上大学。不能昧良心,那时候妹妹小妈妈走不开,是赵叔亲自扛着行李箱把她送去的,她考的大学很不错,赵叔对她更客气,无可挑剔的客气。
可是她越来越不愿意回那个家了,宁愿找个暑期工做,过年不得不回去几天,也觉得度日如秒。
她还记得那年大年三十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团团坐着看春晚,她出来倒水喝,满屋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就掐断了,他们小心翼翼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客人。
田孜歪在床上感伤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汽车轮胎碾压地面的沙沙声,还有几声喇叭,短促,不耐烦的——柳丝丝的老公回来了。
她有些好奇,趴在露台上往下张望。
柳丝丝和两个阿姨已经慌慌张张地迎上去了,王司机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行李箱,返身过来开车门,柳丝丝老公下来了。
院子里路灯有些昏暗,田孜没好意思盯着他细看,模模糊糊感觉个子挺高,身材匀称,不像想象中那样大腹便便。
田孜缩了回去,看柳丝丝这架势,怀揣着一盆火似的,哪里有半点要离婚的意思?可周子非也没有必要拿这个来骗自己。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又歪到床上拿本书来看。
那是她今天刚买的专业工具书,非常晦涩。她用功惯了,浪荡了这几日感觉心慌,浑身不自在。
周子非从柳丝丝那里拿到了田孜的电话,时不时会打给她。她却并不是太热心,她不觉得他俩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聊的,过去的时光早已凝固,经不起这样频繁的回味,所以约莫他打上三次她才会接一次。
她不太理解周子非的热情,也许是出于对他自己青春的怀念,也许对她始终残存着一点愧,可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没义务为了让他圆满无条件地配合演出。
王丰林从来都没有联系过她,虽说打过来田孜也不会接,但不联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心底总是有些忿忿和失落的。
其实田孜现在对这些男女之事很灰心,有那功夫不如煲一锅热汤,刷一部好剧。
楼下静悄悄的,但想也能想到有多温甜蜜馨:丈夫远归,娇妻如花,桌上新煮出来的饺子热气腾腾,人间烟火,最能抚慰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