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是你前几天转给我的五万,你拿回去。”
手指在银行卡上摩挲了下,周明成叹气:“你奶奶这次手术费用不低,我和你伯母粗略算了一下,情况顺利的话手术费加住院费差不多得十万块钱,你爸现在这种情况我们都清楚,这笔钱由我们出,你安心照顾奶奶,别的不用管。”
“不过丫头,你也知道大伯家的情况,年初给你堂哥买房刚交完首付,我和你伯母手里一分剩余都没有了,这十五万,就是我们的全部了。”
“……”
周知意只觉得那张卡片像个烫手山芋,她张了张嘴,嗓子微哑:“这钱本来就是我爸欠您的,我不要,您拿回去。”
“别犟。”
比起周明温,周明成板起脸时更严肃也更有威严:“大伯知道你有骨气,可骨气是在外人面前的,一家人哪用分得这么清楚。我听说你想把前院宅子卖掉,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那宅子乐观估计能卖个四五十万,剩下的钱我再想办法去亲戚朋友那凑一凑,总能把这关度过去的。”
……
“只要人好好的,天大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周知意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银行卡,耳边全是周明成离开之前的这句话。
事在人为,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把银行卡放进兜里,似揣着千斤重担。
卖房需要过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促成,与周明成达成意见一致后,周知意又认真地和周明温谈过一次,周明温纵然不甘不愿,也只得同意。
周知意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八岁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没什么人脉,以前她在老城里唯一有头有脸的人脉也就春哥一个,可惜因为钱,这最后的一点脸面也给磨没了。
她没脸再去找他帮忙。
她把卖房的信息挂到网络上,也让丁以南帮忙在网吧里打打广告,周明温说会找以前做中介的朋友帮忙推一推房子,剩下的,就只能等了。
或许是因为那天把事情闹得太大,催债的那伙人也不想真惹出什么麻烦,这几天倒意外地消停了,没有追到医院里来闹。
算是这兵荒马乱的几天里最让人庆幸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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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第五天,徐碧君终于脱离了危险,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从出事那天起,周知意再也没见过徐碧君,如今好不容易徐碧君从重症监护室里被推出来,她却近乡情怯,不敢向前凑。
这天是周一一大早,他们转进普通病房时正值专家主任带队查房,德高望重的教授身后跟着许多年轻学生,一群白大褂浩浩荡荡地走进病房。
病床前霎时间挤满了人,周知意退到门边,远远地隔着人群去看徐碧君的脸。
瘦了,憔悴了,似乎才那么几天没见到,她就从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变成了垂垂老者。
心疼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像盐水浸泡过伤口,她想看又不忍心看,闷闷地别开眼去。
查完房,一群人向外走,周知意自觉退到走廊里,让出门口的通道。
陈宴拎着新买的生活用品走过来,人还没到门口,就被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个白大褂拦住。
“陈宴?”那人声音又惊又喜。
周知意循声望过去,是之前一直跟在教授身后和他交谈的男医生,男人面容清隽,谈吐专业有条理,大概是教授的得意门生。
陈宴停住脚步:“李泽?”
“你怎么会在这?”李泽问。
“家里人生病。”
“谁生病了?就住这个病房?”李泽诧异。
陈宴:“我奶奶。”
李泽:“奶奶?你家人不都在海市?”
陈宴“嗯”了声,没多解释,恰巧身后有人在叫李泽的名字,他说了句“再聊”,匆匆跑回了教授身边。
本来只是一个插曲,周知意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没想到仅过了一个小时,从洗手间出来,她就再次见到了李泽。
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手里拎了个果篮,大概是忙里偷闲,脚步匆匆往病房方向走,路过护士台时被一个值班女医生给叫住了。
“你这是探病去?”
“嗯,一个学弟的奶奶在这住院。”
“就早上和你说话的那个帅哥?”
女医生大概这会儿好不容易得闲,忍不住八卦了一嘴:“我刚听护士站的小姑娘在议论他呢,他有女朋友了没?”
“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反正你们都没戏。”李泽笑了笑。
女医生面色微怔,随即笑起来:“哪有这么绝对!”
“他不是南城人,也志不在南城。”李泽笑说:“从大一入校没多久他可就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和朋友合伙创业还拿过两届市长奖和专项表彰,有能力有想法,是个创业失败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人。”
“……”
周知意本来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的,可那句无意中飘入耳朵的“志不在南城”却让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她立在墙边,假装低头在看手机。
一旁,女医生还想再说什么,李泽看了眼腕表。
“别八卦了,让人听见以为我们医护人员多恨嫁呢。走了!”
他转身,从周知意身边走过,掀起一阵细微的风。
周知意又等了几分钟,才收起手机慢吞吞地朝病房走去,远远的,便看到陈宴和李泽站在病房门口说话。
男人长身玉立,气质冷然出众,连日来的辛苦并没有将他的肩背压弯一分一毫。
此刻站在李泽面前的他,与平日里那个躺在花店沙发上打发时间的懒散陈老板判若两人。
“风云人物……有能力、有想法……”
“他不喜欢被安排,就想找个安静的小城生活……”
李泽的话和徐碧君的话交替在耳边出现。
周知意突然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陈宴……
第68章 68
到底是道听途说, 周知意把那天听到的事情埋在了心里,从没问过陈宴。
后来李泽又来找过他一次,她也假装无意地避开了。
徐碧君的状况渐慢慢有了好转, 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 但精神状态还不错, 周知意的心情渐渐明朗了起来。
家里老宅的出售信息在网站上挂了好几天,始终没有买家问询, 周明温拜托的中介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
尚武巷老旧、道路窄, 几乎没什么绿化,周围也没有地铁口和大的商圈, 实在不是现阶段居住的首选,虽然老房有投资价值,可是说到底, 谁也说不清拆迁的那天什么时候能来。
所谓拆迁, 也只不过是一种乐观估计,毕竟在城市建设中被遗忘在高楼大厦中的老街窄巷比比皆是。只要政/府一天不下发文件,谁都说不准。
因此相比于一些更有投资价值的房子,这里是显得处境尴尬。
周知意这几天一直守在医院里, 洗澡也只是去酒店凑合, 连换洗衣物都是陈宴帮她带来的。眼看徐碧君的情况逐渐稳定了,这天下午她主动提出想回家一趟。
洗个澡,收拾一下, 顺便拍些老宅的照片挂到网站上。
陈宴坚持开车送她回来。
从出事那天起, 所有人都像陀螺一样忙忙碌碌, 家里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下车前,周知意做好了面对院子里满地狼藉的场面,可让她意外的是, 院子里整洁有序,家里一切如常,那些被砸坏的花盆早就换上了新的,葡萄藤被修整复原,好像那场闹剧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宴大步走在前面,背影颀长挺拔。
周知意突然小跑几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女孩的身体就那么不顾一切地撞上来,纤瘦,却也柔软。
陈宴垂眸,看到她白而纤细的手指,十指紧紧交缠着,箍着他的腰身,一寸寸收紧。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突然拽住她的手腕转身,将人圈入了怀里。
青翠的葡萄架下,阳光从缝隙里点点漏下,被风轻晃,晃出点点碎金似的光圈。
两人的呼吸细细交缠,唇舌相抵,陈宴俯身偏头,掌心压在她脑后,不断地把她压向自己,吻得又凶又急。
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
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又似乎是一种本能需要。
……
周知意洗完了澡,翻出很久没用过的相机在院子里找角度拍照。
她拍了几张,不是特别满意,又想爬到高处拍一张俯视图。还没付诸行动,陈宴已经从后院走了过来。
“在做什么?”
他也刚刚洗完澡,头发还半湿着,黑色发梢上有点点水珠,被太阳折射出亮光。
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周知意立即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嗅着他身上冷冽的香味,小猫撒娇似的。
“拍几张照片挂到网站上。”她松开手,摆弄着相机:“之前没时间正式跟你说,阿宴,我打算把房子卖掉还债。”
说这话时,她是有一点点心虚的。
就算再忙再累,总不至于没有说话的时间,只是她刻意在逃避。
卖房的事情她和徐碧君说过,和周明温、周明成都说过,甚至连丁以南和蔚思都知道,偏偏对他只字未提。
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她知道,他不会赞同。
陈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听说了。”
“……”
周知意摸了摸鼻子,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
“只是觉得没必要对一个外人说得那么清楚。”陈宴哂笑了声。
“当然不是!”周知意急忙去拽他的手:“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我只是觉得你不会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