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周复跪在大牢的尽头,泪流满面地望着自己的叔叔,几个月不见叔叔竟然苍老的像个七十老叟,原本黑亮的须发变的斑白如雪,依靠在墙边强自支撑着身体不愿意倒下,双眸微闭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可能撒手而去。
哀泣声惊醒了正在假寐的老人,当他睁开双眼惊怒道:“复儿,你来做什么?立刻给我回去!”
“季父,请听我一言!纵使死在大牢里也请多吃几口饭吧!不要饿垮了身体到了地下被大父(周勃)责骂!”周复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一拜再拜,恭敬的把食盒推进去,里面是蒸熟的菽饭和一只鸡,一条鱼以及二斤羊炙。
周亚夫用尽全身力气踢翻食盒,大骂道:“你懂甚么!天子要让我死,我周亚夫就只有死,吃这几口饭某到了地下还是无颜见先公,不如就此饿毙了事,你给我速速滚出去!”
“季父不吃东西,奈若何?”周复捂着脸悄悄打量左右,发现那几个狱吏不乐意看这叔侄俩的苦情大戏,躲到一旁不知是在聊天还是打盹,随即拨弄踢翻的食盒,从菽饭里拽出二指宽的纸条,接着又嚎啕大哭的再三稽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周亚夫捡起纸条怔忡半天默然无语,直到狱吏的喝骂声响起来,他才一言不发的把纸条吞咽入肚腹继续闭目不语。
京师平静的死水下正在暗流涌动,天子的意志通过廷尉加诸在周亚夫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或许这是一根勒死所有列侯的绞索,仿佛当年高皇帝与吕后吊死异姓王,挂在列侯的脖颈上一点点勒死,最终天子必将君临天下万民俯首以为鹰犬随意驱使。
天子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也不愿相信,这根皇权绞索渐渐脱离控制,直至某一天反噬危急自己,以及这浩瀚无疆的庞大帝国存续。
第27章 祸从天降
京师一潭死水下暗藏的猛恶的杀机,风波诡谲的朝堂外远在京师城外的平阳侯府一派祥和安宁,平阳侯还犯不着为汉家天子的中央集权而烦恼。
七月下旬正值仲夏季节,老家河东平阳侯国传来消息,新上任的侯令长邓普、侯国丞霍仲孺与侯府家丞陈叔一道,都令侯国穑夫、亭长对国中户籍做新的普查,并一次重新编订新一年户籍傅籍。
所谓八月算人又称八月案比,案比的时间在仲秋八月,每年这个时候百姓必须扶老携幼前往县府,聚集廷中接受县吏的面检和验阅,户籍登记的内容包括有户主及其家庭成员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爵级、职务、状貌等,以这种方式登录户籍有相当程度的准确性。
曹时不喜欢这种兴师动众的方法,就对侯令长提出侯国官吏可抽选差役去各乡配合穑夫、亭长完成初步核对确定人数无差,再由侯令长带着侯国的主要官僚乘坐马车到各乡完成户籍、傅籍的编订。
这个过程恰好需要半个月左右,赶在八月缴纳税赋窗口打开之始完成,既可以提高行政效率还能减少百姓的来回奔波,年老体弱的老人每年需要赶着十几里的山路实在不方便,病重的人还需要差役复查一遍,到不如干脆去乡下做摸底查访来的简单快捷,还可以顺便听听侯国平民的反应。
汉承秦制律法森严,《傅律》规定凡是隐匿成童,申报废疾不确实,以及属于免役老年人而不加申报,上至穑夫、亭长下到里正都要受到处罚,严苛的制度是确保汉帝国战斗力的主要动力源泉,所以秦汉一脉相承以能战、敢战、好战而闻名。
曹时在府里忙着督造属于阳信公主专用的新式四轮马车,早前许给阳信公主,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这几天除了坚持骑射训练和处理侯府杂事,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造马车上。
阳信公主见夫婿兴致勃勃的也很高兴,几天里陪着他在侯府研究奇奇怪怪的图画,纯以欣赏画图的角度观察一幅幅好看极了的马车图画,曹时说这叫概念图,还有另一种标注尺寸的三视图更为复杂。
孤身来到京师不到半个月,曹时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处境,在京师朝堂眼里他不过是个有钱的闲散列侯,捣鼓点新奇的小东西或可为闲聊的谈资,距离影响时代还有待时间的考验,就更不用提影响到哪些人的决策了。
他深知团结内部比击败外部敌人更重要,在身后有一座坚实的后盾才有图强进取的筹码,这辆马车就是团结阳信公主的重要手段。
阳信公主又去宫中问安,依照礼制儿女在父母身旁就必须晨昏定省,汉家以孝治天下,孝礼的规定就极为繁琐,阳信公主时隔几天一直呆在府里没有去宫里问安已经不算勤快的了,所以该去还是要去的。
谁让她生于天家,贵为天子嫡女。
“君侯不好啦!御史赵禹带着人要找君侯问话,人已经到侯府前院了。”
曹时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御史找一个无职无权的列侯,莫非是看他孤身入京好欺负?
按道理说朝廷寻常不会对闲散列侯下手,尤其是他的身份上贴着天子女婿的金字招牌,自古就有疏不间亲的说法,朝廷鹰犬多少要为这层关系忌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