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给你错误的信息。一切都错了。自从中风以后,我就不应该再高声喊叫,也不应该哭。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错误的原因。但是,我要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最后,他们给我带来了一个小木盒,并且对我说:她就在这里面。我望着那个木盒。他们已经将她火化。她变成了一片灰烬。我开始放声哭泣。请把她埋在他的脚边。我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在墓地里,她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墓碑上只有他的名字,他们没有把她的名字;娜塔莎?伊格纳坚科;刻上去。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幼小的灵魂。我把她埋在了那儿。每次去那儿,我都会买两束花:一束放在他的墓碑前,另一束放在墓碑旁的一角;献给我的女儿。我跪在他们的墓地前,缓缓地绕着墓地转了一圈;我一直都是跪着的。(她的话开始变得杂乱无章,难以理解。)我杀了她。我,得救了。我的小女儿救了我,她吸收了我身体上所有的辐射,她就像是一根荧光棒。她还那么小,她小得可怜。(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她救了hellip;hellip;可是,我爱他们,两个都爱。因为;因为你不能用爱去杀人,对吗?况且我的爱还是那么深!为什么这些事情都撞到一起了呢;爱和死亡,在一起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我跪在墓地前,慢慢地爬。
(这一次,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他们在基辅给我分了一套公寓。公寓在一栋大楼里,所有从核电站迁来的人都住在这儿。公寓很大,有两个房间,正是我和瓦斯亚梦寐以求的那种公寓。站在公寓里,我觉得我简直要崩溃了。
后来,我再婚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所有的事情;我告诉他,我曾经有一个爱人,一个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爱人。我把我们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我们在一起了,但是我从没邀请他去我家,那是瓦斯亚的家。
我在一家糖果店里工作。当我做蛋糕的时候,眼泪会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我不想哭,可是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流。
我生了一个男孩,他的名字叫安德烈。我的安德烈卡。朋友们试图阻止我。他们说:你不能生孩子。医生也吓唬我: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后来一一后来他们又告诉我,他少了一只胳膊,右胳膊。这是仪器显示的结果。那又怎么样呢?我心想。我会教他用左手写字。可是,我生下的是一个健全的孩子,一个漂亮的男孩。他现在已经上
学了,成绩很好。我的生命里也因此而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继续活下
去、继续呼吸的人。他照亮了我的生活。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妈妈,如果我去看望奶奶,在那儿住两天,你能呼吸吗?不,我不能!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得不离开他。有一天,我们走在街上。我感到自己慢慢倒了下去。那是我第一次中风,就在大街上。妈妈,你想喝点水吗?不,我只想让你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说完,我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被送进了医院,但是自始至终,我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以至于医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扳开我的手指。他的胳膊也因此淤青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当我们离开家的时候,他会对我说:妈妈,不要抓我的胳膊了。我哪里也不去。后来他也病了,他上两个星期的学,然后在家待两个星期,接受医生的治疗。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她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
这里住着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整条街都是。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做切尔诺贝利斯卡亚,或者说切尔诺贝利区。这里的人在核电站工作了一辈子。他们中的许多人仍然会回到那儿做一些临时工,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工作状态。不过,那里已经再也没有人居住。这里的人都患有很严重的疾病,有的甚至己经残疾,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他们只要一想到反应堆会被关闭就会心生恐惧。除了核电站,还有谁会需要像他们这样的人呢?死亡常常会降临在这些人身上,有时候,死亡就发生在一瞬间。他们就那么倒下了;有的人刚刚还在走路,转眼间就倒下了,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有的人带着花去探望自己的护士,在路上,他的心脏就突然停止了跳动。他们死了,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地询问过我们这一切。没有人问我们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也没有人问我们看到了什么。没有人愿意倾听死亡,倾听那些令他们感到心惊胆战的事情。
但是,我要和你谈一谈爱,谈一谈我的爱人hellip;hellip;
lsquo; 柳德米拉?伊格纳坚科
罹难的消防员瓦西里?伊格纳坚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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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记录hellip;hellip;001
序:一个孤独的声音hellip;hellip;001
第一部分:逝者的国度
为何我们要记住这一切hellip;hellip;002
面对生者和逝去的人,我们能说些什么?hellip;hellip;005
写在门上的一生hellip;hellip;013
那些归来的人们hellip;hellip;016
什么是辐射hellip;hellip;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