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个小他四岁的弟弟每周末都在他家上课,学习忙起来的时候,学弟干脆就在金向阳家过夜。
金向阳朋友不多,能被他单独提起来跟傅明笙说的想来有些重要,不过傅明笙没往心里去。
金向阳跟傅明笙说的许多话,他都没往心里去。
傅明笙的车早就开过限速,他确认了周真和金向阳的关系后就立刻给行越拨去了电话,可是行越没有接。
行越的定位在他跟傅明笙说过的那处大楼停下,傅明笙猜行越大概率是在到了工作场所后就将手机调了静音,这种假设最为合理。
傅明笙不是一个不敢考虑后果的人,他愿意思考,且不畏惧任何结果,但那仅仅是针对他自己的。
对于行越,傅明笙只考虑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就害怕极了,他担心行越出事,也担心自己猜对了周真的手段。
因为现在看来,周真的那份心理诊疗数据很有可能是真的。除了“敌对关系”数值颇高,周真如果一直跟金海成有来往,还会沾染上金海成的习性。
金海成刚愎自用,上学时就对金向阳要求极其苛刻,傅明笙记得那时候金向阳刚考了年级第一,报备似的用傅明笙的手机跟金海成通话,结果金海成却一句好话都没有。
金海成言辞批评金向阳的英语分数太低,还说下次再这样,会扣他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金向阳很委屈,说他一个星期只有五十块的零花钱,本来就不够了,那时候的傅明笙听了,只是微笑着安慰金向阳,说:“不用你花钱,好好学习吧。”
傅明笙想过,如果金向阳需要,他可以拿出大半的生活费给金向阳,在花钱这件事上,傅明笙不吝啬于每一任交往对象。
可在关心这件事上,却只有行越感受过。
傅明笙的车依旧疾行,行越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傅明笙立刻接了,问:“行越?你在哪?”
“在工作啊,我趁上厕所偷偷给你打的电话。”行越捂着话筒,小声说,“这个楼在很里面,不太好找,你还是不要进来了,哦对了,你给我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行越,你先躲开孙利忍,去人多的地方等我。”傅明笙焦急的解释道,“你们公司的周总就是周真,孙利忍是周真的人,周真和金向阳有关系,他可能要报复我。”
傅明笙没听见行越的回话,又问:“行越?听懂了吗?”
行越愣了一会儿,鼓着嘴道:“没有听懂,哪一个周真啊?你给看病的那个吗?”
行越面露不满:“你说清楚一点,不过我不能打很久电话,你最好长话短说,我还要工作呢。”
“还工什么作!我让你到人多的地方去,听不懂么!”
行越是结结实实的被吓到了,印象中傅明笙从没对任何人这样大声吼过,就算是说分手的时候,傅明笙也是从容不迫的,行越以为没有什么事能让傅明笙失了风度,结果他现在就跟自己喊了起来。
行越气到了,立刻说:“我只是没有听懂,你怎么吼我!”
傅明笙没空安慰行越,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见到你再细说,别让孙利忍找到你,把你一会儿的位置告诉我,除了我谁叫你也别走。”
行越心里赌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知道了,那你不要不接我的电话。”
“我什么时候不接你…”傅明笙皱着眉,抿唇道,“行了,先避开孙利忍躲起来。”
行越挂了电话,气却一点儿也没消,他辛辛苦苦的出来赚钱,可傅明笙却大声吼他,这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行越始终都听傅明笙的话。行越回忆了刚才上楼的路线,他想如果要避人耳目,最好还是不要坐电梯,于是行越偷偷溜到安全通道,准备从楼梯步行下楼。
吱嘎一声,安全通道的门被行越用力推开,行越半只脚迈进楼梯间里,与此同时,孙利忍也回头看向他。
孙利忍手里拿着手机,看见行越时满目惊讶,他打量了一番行越,然后缓缓放下手机,问:“行越,去哪?”
……
傅明笙没接到行越那通“不要不接”的来电,二十分钟后,周真主动给傅明笙打来了电话。
“傅医生。”周真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并不慌张,“你在什么地方,我们方便见一面吗?”
傅明笙的车就停在行越那栋大楼的楼下,他下了车,朝楼内走去,说:“不方便。”
周真听后顿了一下,道:“我以为你要求我。”
“你让行越自己走到我面前,我可以求你。”
周真笑了一声,说:“那还是算了,傅医生,你找不到行越的,还是先跟我见一面吧。”
周真低笑着说:“你跟我见面,行越才不会出事。”
傅明笙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面前的楼,良久,才说:“好。”
傅明笙跟周真就约在这栋楼的天台见面。
周真拿出钥匙,打开天台的门锁,问:“你怎么知道我有钥匙?”
傅明笙走进去,四处看了一眼,却不见行越的身影,周真回身关上门,道:“我说了,你找不到行越的。”
傅明笙没什么表情,他在天台中心停下,然后等着周真的下一句话。
周真觉得阳光刺眼,眯了下眼睛,又带上墨镜,说:“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傅明笙看着他,问:“行越在哪?”
周真笑着摇了下头:“除了这个。”
“那就没有了。”
周真一怔,笑容僵在脸上,他透过墨镜死死盯着傅明笙,问:“你报警了?”
傅明笙看他一眼,说:“原来你怕警察。”
“谁他妈怕那种东西!”周真好像一下被什么刺激到,握着的拳头都是发抖的,“你就是用这种态度逼死向阳的,是吗?”
傅明笙知道周真是为了金向阳而来,但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向周真剖析那段过去,傅明笙拿出手机,当着周真的面又给行越打了个电话,电话还是不通,傅明笙只好问:“你想怎么样,直说。”
“傅明笙,你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行越就不能完整的来见你了。”周真磨着牙,狠狠道,“你知道我的病况,毕竟是你亲自替我看的,对吗?”
傅明笙走近周真,步履平稳,声音温和:“那你需要我说什么,或者你想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待会儿再说,不过确实有话要对你说。”周真在墨镜下垂着眸子,问,“你去向阳的墓地看过吗?”
傅明笙低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他的墓地在哪。”
“那是因为你不想知道。”周真停顿了一下,他亲眼看见傅明笙现在的表情,又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傅明笙既不恐惧,也不急迫。
周真本来还有话要说,但见傅明笙现下的神情,又不愿意说出口了。
周真微笑了一下,说:“傅明笙,我打算你和行越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你觉得怎么样?”
“行越怎么说?”
周真一愣,问:“什么?”
“你想要我的命,行越知道吗?”傅明笙从容有度道,“他同意,我就给你。”
周真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明笙,问:“傅明笙,你是不是疯了?行越现在在我手里。”
“他要不是在你手里,你还能站在这儿吗?”傅明笙看着周真,目光像是能穿透那副墨镜一样,周真在镜片下依然觉得无处可遁,他攥了下拳头,又听傅明笙继续说,“我的命不能给你,行越的更不可能,其他的可以商量。”
周真怒道:“我不要其他的。”
“好吧,就算我答应你,如果我和行越一定要死一个,那一定是我。”傅明笙看着周真,问,“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傅明笙眯了下眼睛,对着周真问:“你喜欢金向阳?”
周真肉眼可见的绷起脸部线条,傅明笙笑了笑,说:“不喜欢,那就是崇拜。”
这回周真的反应才平和下来,他不屑的笑了一声,说:“现在才来好奇我和向阳的关系吗?”
“谈不上好奇,向阳跟我提过你。”
周真毫不意外,道:“这么巧,他也跟我提过你,你知道他是怎么提的吗?”
傅明笙微笑着,没有说话,面上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周真便继续说:“向阳说他爱上一个人,他说跟那个人在一起之后,才觉得自己的人生跟名字有了一点联系。”
“可是后来他又说,那个人好像变了,他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那个人,那个人也不愿意要了。”
傅明笙听着,没有打断金向阳的话,他知道金向阳现在需要倾诉。
可周真忽然说:“向阳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
傅明笙一怔,眉头皱了皱,问:“你们?”
“我们。”周真讲起金向阳,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一些,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想成为金向阳,可我们谁都不是他,谁也变不成他。”
傅明笙收起笑意:“这都是金海成跟你们说的?”
周真稍微抬起头,看了傅明笙一眼,才说:“老师没有错,向阳太优秀了,我们再努力也变不成他。”
傅明笙沉默着,这话确实不假,金向阳确实优秀的异于常人,若非如此,那个年纪的傅明笙也不会注意到他。
遇见傅明笙之前,金向阳成绩稳定,学校里再怎么努力的学生也不愿意跟他比对,整个三年的“向阳王朝”,所有人只争第二,没人去抢金向阳的第一。
直到傅明笙跟他在一起了。
金向阳几乎整个脑子都被傅明笙占据,前两次考试还能凭借底子稳居第一,从第三次开始,金向阳跟第二名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小,直到他终于跌下神坛。
金海成把金向阳关在家里,不吃不喝的关了两天,周真趁着去补课的时候偷偷给金向阳赛小纸条,被金海成发现了,一并被骂了一顿。
第三天,金向阳回了学校,傅明笙见到他,给他买了许多零食,那是金向阳第一次自残。
他回到家,把傅明笙给他的所有零食扔进垃圾桶,然后用壁纸刀划开了手臂上的皮肤。
因为他有许多许多的委屈,可傅明笙没有问。傅明笙不问,金向阳就没法说,于是他只能去找另一个突破口。
金向阳觉得划开皮肤的时候心里畅快无比,可没想到傅明笙第二天看到伤口时会那么紧张,金向阳心里欢喜,觉得终于找到了能让傅明笙紧张的东西。
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那是那段绝路的开端,金向阳踩着血迹开始,最终倒在烈日阳光下的血泊中。
金海成来认尸的时候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岁,他亲手掀开白布,停滞了几秒,之后转身离开。
金海成一共有五个学生,加上周真和孙利忍,全部都是少年天才班的实力。
可金向阳死后第二天,只有周真一个人来上课。
时间过了一会儿,阳光没那么刺眼了,周真就把墨镜摘下,看着傅明笙说:“老师当时跟我说,向阳没有死。他说只要我能完成向阳的遗愿,向阳就永远活着。”
傅明笙没开口,他不用问也知道金海成口中的“遗愿”是指什么,果然,周真接下来又说:“可我知道成绩根本不是向阳的愿望,向阳的愿望是你。”
周真说:“他希望你爱他。”
“傅明笙,你自责过吗?你想过向阳吗?你哪怕一次…哪怕一次!你爱过他吗?”
“我想起过他。”傅明笙淡淡开口,说,“但我不爱他。”
周真直视着傅明笙,问:“那你就爱行越?”
傅明笙没有回答,周真就笑道:“看吧,你也不爱行越,你只爱你自己。”
“行越只是占了年纪的便宜,他要是跟向阳一起出现,你眼里根本不会有他。”周真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他大声说道,“今天,要是行越也用跳楼来威胁你,你还喜欢他吗?”
周真按下手中一个按钮,对面大楼顶层的单视玻璃就忽然打开,行越手脚都被绑着,看样子正在努力解开锁扣,结果窗户忽然一开,行越就被风吹的嘚瑟了一下,他惊恐的看着窗外,这才发现傅明笙也在看他。
周真放下指着对面的手,对傅明笙说:“你说吧,你说什么他都能听见。”
傅明笙猜到周真一直在通话,否则他刚才不会那样激自己,傅明笙手臂线条一紧,周真就笑了一声,打开扩音器,说:“傅明笙,你永远不知道向阳有多爱你,这个世界上肯为你去死的人只有他一个,不信你就试试。”
周真向前两步,看着对面大楼那个瑟缩起来的小小身影,说:“行越,你害不害怕?”
行越刚才已经在周真的耳机里骂了许多,结果现在傅明笙可以听见,他又不想骂了,行越冷哼一声,说:“我从小就不恐高。”
“是么,那你就自己跳下去吧。”周真说,“你跳下去,我就放了傅明笙。”
行越费力的仰起头,看着离他一楼之隔的人,咬了咬牙,说:“不行。”
“傅明笙,你可不要不管我。我没有不听你的话,只是在逃跑的路上被孙利忍劫持了,我没有防备,被他偷袭,总之你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呢!”
傅明笙眉梢一弯,眼底忽然浮起笑意,周真错愕着,问傅明笙:“你在笑?”
“行越。”傅明笙没理周真,只是清晰的叫了行越的名字,然后坚定道,“别乱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