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强,王小虎,”严衍沉声道,“哪儿去呢,回来。”
两个跑腿民警不甘不愿地回来。
朱大强就是刚才嘁了颜溯那个,他指指墙上挂钟:“严队,总得下班吧。哥儿几个都跑了一下午,嘴皮子快磨破了,啥线索也没问出来。”
严衍严厉的目光扫过他们。
严队这人,平常轻易不动怒,刀削斧凿的坚毅轮廓上,总是挂着老干部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笑容,以至于很少有人见识严衍示威的一面。
强大的雄性荷尔蒙仿佛化为实质,合着那双虎狼般锐利的眼睛,犹如看不见的威压兜头压在人身上。
压得朱大强和王小虎埋下脑袋,不敢抬起头。
颜溯转身走出支队大办公室,严衍没有叫住他,扭头问张科:“科子,西区还有未挂牌、私底下偷偷营业的网吧没?”
张科吸了口气,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查了下,应该是没有。”
“行。”严衍揉捏眉心:“下班,明天再说。”
严衍转身向外走,沈佳忽然叫住他:“老大。”严衍回头,对上她忧心忡忡的眼睛,严队嘴角一抽:“干嘛,你爸我还活着呢,别用如丧考妣的眼神看我,嗯?”
沈佳扑哧一笑,指了指门外边:“我挺相信欧洲外援的,要是侦查方向错了,那也跟他没关系。咱们才是警察,他只是个……普通老百姓。”
他才是需要我们警察去保护的普通人,怎么能把破案的责任压在他肩上。
严衍心念微动,抬起脑袋,郑霖、何为、刘彬和张科都看着他。
严衍抬手,两根指头并拢一挥,帅气潇洒、英俊风流:“好嘞同志们,明天见。”
第19章 勒死自己(8)
严衍走出市局,守门的保安说颜溯已经搭公交车走了。
严衍想给颜溯打电话,拿出手机才想起,他竟然一直没有要颜溯的电话号。
悻悻地,摇头笑了笑。严衍将手机揣回衣兜里,转身去停车场开车。
没回家,直奔马超案发案现场,三环东街菜市场口。
夜幕四合。
自从发生命案,东街菜市场一直封闭至今,周围都没什么人来,尤其北口,垃圾成堆如小山,空气中弥漫着腐朽酸臭的气味。
严衍就近买了两只口罩戴上,才抱着接近毒气现场的、视死如归的心情,走近东街菜市场北口。
他越过警戒带,远远瞥见了青年的背影。
铅灰色天幕下,那青年笔挺地伫立着,在一堆蔬菜瓜果、塑料瓶罐、死鱼死虾堆积的垃圾山前,一动不动,好似雕像。
侧面望去,那雕像形貌极为好看,犹如古希腊俊美无俦的神祇,垂眸,长睫轻颤。
而青年身前,正是用各种标志标记的尸体现场。
严衍驻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快步上前:“颜老板!”
颜溯愣了下,回头望向他,依旧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他点了点头,应一声:“严警官。”
“巧啊,你也来看现场。”严衍说:“痕检物检都没发现有用讯息。”
颜溯轻轻嗯了声。
“颜老板。”
“嗯?”
“大强说那话你别在意,他思想高度不够,回头我就让那瘪犊子抄毛选。”
“……”
颜溯环绕垃圾堆走了一圈,抬眸望天,天色趋暗,刹那,沿街路灯次第亮起,远处传来车铃当啷的声音。
漫长悠扬。
颜溯走回严衍身边,严衍捏起西装裤子,蹲在发现尸体的地方,仔细观察。
凶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出于何种动机杀人?当真是替天行道吗?
颜溯越过他,转身,面向严衍,仰面向后栽倒,躺在了放置尸体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严衍惊讶:“颜老板?”
颜溯双眼直直凝望天空,伸出手,食指轻轻贴在唇边,作了噤声的手势。
严衍安静地注视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偶有人路过,诧异而惊奇地打量他俩。
天已经彻底黑了,城市的灯光却不肯放过这疲惫的天空,五颜六色的光线汇聚为巨大的染缸,泼向一望无际的黑幕。
远处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大笑,还有人不厌其烦地抱怨烦恼。
死去,看着天空,脚下是祭奠我的鲜花,我是被勒死的,没有人看见我,谁送来了鲜花,我自己吗?
颜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我这一生,蝼蚁般卑微的活着,我自负,却不得志,他们更是,贫困的家、无知的父母、卑劣的行径,他们对不起这个世界,他们不应该活着,那么我呢?
我想活下去,却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颜溯阖上眼帘。
心理学中十分强调童年时期的经历,大部分时候,一个成年人表现出的精神心理状态,都与他童年经历有关。
假如凶手杀死和祭奠的是卑微低劣的自己,那么他十有□□,童年遭受过不小打击。
自卑与自负并存,低贱与聪慧同在。
严衍这个人本来就有耐心,对颜溯,那耐心就爆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