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六点。
言明接过电话,说:“你好……”
李半焰说:“言明老师,棋收刚刚找过你没有?”
言明坐了起来:“没有。”
李半焰忧愁不已:“哎,刚刚他爸爸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又把他藏起来了,我哪里还能管的到这种事情,冤枉死我。”
言明问:“出什么事了?”
“这事儿吓我一跳——”光是说出来,李半焰就觉得后怕,“楚棋收大半夜从四楼爬窗跳下,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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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明小号数月前发布的最后一条微博被人翻了出来,经网友及媒体多次截图转载、热情探讨,上了热搜。
而上热搜的原因竟然是:没人看得懂。微博只有八个字,总感觉想说什么,却又故意不说明白,像是话里有话。但不管再怎么隐晦遮掩,大家都清楚这句话一准儿是在描摹恋情。
“朝朝暮暮。如是我闻。”
第七十四章
楚棋收这辈子总共“叛逆”过两次。别人叛逆是和父母顶嘴,小打小闹居多,而他则是离家出走。一次是小时候为了参加夏令营离家出走,一次是长大后为了言明离家出走。
一楼正门有人看守,楚棋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通过房间四楼的窗户攀了下去,爬到三楼阳台栏杆下时,不幸一脚踏空,仰面朝天跌落在楼下的花坛上。
夜晚云厚雾浓,客厅水晶灯散发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他躺在溢满芬芳的泥土里,眼冒金星了一会儿。
距离头顶一厘米的位置伫立着一只硬邦邦的石墩子,有一撮头发已经扎在了上面。楚棋收地怔怔地打量了一圈四周,这才惊觉原来自己脑袋差点开花。
两只手掌磨破了皮,有几块严重的地方洇着血珠。他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手机被他用一卷红色钞票包了起来,可还是摔坏了。
屏幕碎了一半,蜘蛛网纹密布,开不了机。他来回尝试了几次都不行。
楚棋收坐起身,拍掉了身上的泥土和叶子,然而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左腿一动就疼。骨头没断,可能是哪里的筋扭着了。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要是被抓到就糟糕了。他双手撑地,踉跄着着爬了起来,躬着身体踮起脚尖,一瘸一拐离开了后院。
驱使他爬窗逃脱的因素有两个,一个是言明小号上了热搜,还有一个则是他刚刚听见父亲对手下人说,他打算在金猿奖颁奖典礼上修理言明,要在明天下午五点到五点十五分这段时间里,把一些照片偷偷放到场地内的某处走道灯箱上。
这绝对比曝光小号更严重。
金猿奖颁奖典礼现场……想到台下媒体那些闪烁不停的镜头,楚棋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明晚不论出现任何意外,都会被放大为网友瞩目的焦点。
他决不能让言明成为这样的焦点。
楚棋收现在不能去言明所在的剧组添乱。父亲发现他不见了以后,多半会派人找过去。他手机打不开,没办法联系别人,身上也没带身份证,晚上无处可去。
想来想去,他觉得晚上还是不要和人打交道好了,以免暴露行踪。于是随便找了一处勉强能挡风的桥洞休息。
身后湖水微波荡漾,淅淅地流动着。
V市虽然已经入春,但夜间仍是冷风凛冽,他走得急,身上仅仅穿着一件不怎么厚实的羊毛衫,浑身寒意阵阵。他倚靠在长着青苔桥洞墙面上,抱着双腿蜷缩着。幸亏手掌上破皮的部位血迹已经干涸,左腿也不怎么疼了。他叹了口气,在黑夜中哈出一屡温暖的白雾。
现在已经过了零点。路灯在洞檐斜切下一道光,落在楚棋收的鞋面上。
四下无人,周围安静极了。他冻得睡不着,快速搓了搓手。拇指指甲盖已经覆上了一层青紫色。
不多时,他听见黑夜里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那叮铃桄榔的声响从南方由远及近。一开始楚棋收以为来的是猫狗,但步伐比他想象的要缓慢。
铃铛声逐渐逼近,近在咫尺,有一只小猪仔出现在他的面前。小猪仔大约也没想到桥洞里还坐着个人,吓了一跳,呆愣愣得不敢动弹,它抬头与楚棋收视线相交。
一人一猪对视了大半天。
小猪仔浑身粉粉嫩嫩,只有头顶上长着一小块灰斑,屁股和肚皮都圆溜溜的,银色铃铛挂在颈间,一晃便响。它全身上下不染一点泥泞,反正比在花坛里滚过一圈的楚棋收干净多了。
看来是谁家养的小香猪走丢了。
大半夜不回家会被冻死吧?
楚棋收把小猪仔捞过来囫囵个裹进怀里。小猪仔没有挣扎,芭蕉叶形状的耳朵尖颤了两下,朝天鼻靠紧了楚棋收的腹部,一小根尾巴也缩了起来。
小猪仔的肚子摸着很暖和,不一会儿便把他的手捂热了。
楚棋收一时困意高涨,他合上眼睛。一人一猪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睡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个梦,梦境里他变成了言明,怀里的小猪仔变成了他。
两人在寒冷中互相取暖,他拱在言明身上安心地睡着。
许久过去,身上压着的沉重感逐渐消失了,楚棋收睁开眼睛——远方天际有光明袭来,转而低头一瞧,小猪仔已经不见了。
面前竟然还摆着两枚五毛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