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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五,无论是皇城还是百姓人家,整个金陵城皆弥漫着一股热闹的气氛。
    今岁也不知为何,气候早早地便暖了起来。秦淮河两岸站满了摩肩擦踵的人。河面上气势磅礴的龙舟,随处可见的充满着异域风情胡女,码头处打着赤膊的桨手不时的往身上浇些水。
    如意坐在视野极好的酒楼里,推开窗饶有兴致地望着外头。
    因着天儿热,她穿了一件淡绿色齐胸襦裙,颈肩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白栀伶俐地编织了一条五彩丝线扣在羊脂玉佩上,细细地系在腰间。手持着团扇靠在窗户边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周乐言进了屋子就忍不住连喝两杯凉茶,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月牙,去楼下王老太那儿买些酸梅汤来。多添些冰。”
    如意还没说话,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便出了声:“你都已经喝了两杯凉茶,别喝了。”
    如意闻言把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两只充满八卦的眼睛,来回往周乐言和余东晖二人身上看。
    今日端午,金陵城各处都有庆典节目,为求驱邪避祸。西市本来就是许多南来北往之人的聚集之地,自然也有许多不同的风俗。如意往年也看过一回赛龙舟,不过那是小时候了。
    她原都没打算出宫,只安心坐在东宫准备参加今日的宫宴。但没想到,余皇后竟然主动派人递消息过来,公主若是想出去瞧瞧也可以,只是要有人跟着。这个人选,没有比余东晖更让余皇后放心的了。
    如意出宫,身边怎么能少了周乐言呢?正好她也借此机会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想。不过如意越看越觉奇怪,虽然余东晖还是挺照顾周乐言,但是她怎么从小舅舅眼里看出了两分不高兴来?
    如意没有看错,余东晖确实头疼。想想也知道,余皇后怎么会无缘无故舍得放皇太女出宫。早就同余东晖商议好了,要制造机会让如意与那范阳卢炀相遇,最好留一些空间让二人能说说话。
    余皇后确实对卢炀满意,对公主上心,且有些魄力,更不在意那些虚名肯入宫。余皇后也愿意松松手,多给些机会,至于如意如何想,那便要看小郎君的本事了。
    可现在多了一个跟屁虫,余东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着周乐言,暗自琢磨要想个法子把她支走。
    如意是头一回见周乐言和余东晖二人相处的场景,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便听到秦淮河边鼓声震天,俨然是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如意立马打起精神往外头看去,又一把抓着周乐言的袖摆,认真对周乐言嘱咐道:“你今日就在这里瞧,不准下去。你往下看看如今下面多少人,小心把你挤进河里。”
    周乐言爱看热闹,尤其爱在第一线看热闹,虽然失落,但还是准备点头。却听见余东晖咳嗽了一声,笑道:“不若让臣领周大人去?”
    如意愣了愣,心想她小舅舅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些了吧?但看见周乐言期待的眼神,还是心软松了口。一时竟忘了余东晖可是有余皇后的懿旨,负责她的安全,寸步不离。
    余东晖叮嘱了两句便领人下了酒楼,可刚走到门口,余东晖就停了脚步,笑着看着周乐言道:“周大人不介意的话,还请稍等一番,我有些事情嘱咐属下。”
    周乐言耳边是越来越急的鼓声,她随意挥了挥手道:“那你快些。”
    余东晖点点头,走到一旁避讳着人吩咐了几句。周围人的呐喊声,喧嚣热闹的声音围绕着周乐言,余东晖说话声音又低,她什么也没听见。
    嘱咐完了,余东晖瞧她迫不及待的样子,轻轻地伸手拍了拍周乐言的脑袋,道:“走吧。”
    周乐言被他这一番动作激得差点蹦了起来,挑衅,□□裸地挑衅!但余东晖说完便走了,她连忙追上余东晖的脚步。
    周乐言的想法也是周云生的想法,周云生在大街上瞧见自己阿妹被陌生郎君拍脑袋,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不折断这个登徒子的手,他枉为人兄!
    他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只留下崔甫一个人在原地来不及开口,颇有些无奈。他没有追上去,而是抬眼看了看方才余东晖和周乐言二人出来的酒楼,迈开了步子。
    周乐言身边一直有人替他盯着,他自然是知道周乐言今日出来是和公主一起的,但现在余东晖和周乐言一道离开。那岂不只剩公主一个人?
    正当他不紧不慢地迈入了酒楼之时,一个小郎君匆匆从他身边走过,虽未碰到他,但小郎君还是回头客气地施了一礼:“抱歉,这位郎君...”
    话还没说完,突然认出了面前的人,原本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走得急,而带了些红晕,惊讶得更红了。
    “崔大人,可真是巧,实在抱歉,方才走得有些急。”
    崔甫也认出了眼前的人,露出一贯的温和笑意,道:“卢郎君,无妨。倒是卢郎君,行色匆匆,想必是有要事。先请吧。”
    卢炀方才脸上刚下去些的红,又突然涌了上来,开口道:“那便多谢崔大人了,改日再上门拜访。”
    崔甫点点头道:“请。”
    这卢炀一看这模样就知是要去见心上人的,崔甫看着卢炀急匆匆地上楼,漫不经心地想,不知范阳卢氏要和哪家结亲。
    卢炀站在拐角处整理衣着,仔细地抚平袖口的褶皱,甚至又在意地把腰间的玉佩摆正了方向。
    松青看到小声道:“瞧不出,这卢郎君还是在意打扮的人。”
    然后便看见卢炀深吸了一口气,直往二楼一个厢房去。等卢炀站定后,松青忍不住立刻去看主子的脸。
    崔甫眯了眯眼,站定不动,高挺的身姿凭白透露出几分压迫来。
    卢炀跟门口的两个护卫说了两句话,便见厢房的门打开了,卢炀进去后,又立刻关上了。
    松青小声道:“主子,那是公主身边的阿大阿二。”
    崔甫不瞎,从卢炀站在厢房门前他便发觉了。等卢炀被请进去后,崔甫原本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冷笑一声。心里的情绪在上下翻涌,压着心底阴暗的情绪。耐着性子在大堂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敲在扇柄上。
    秋棠过来同如意禀告时,如意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追赶激烈的龙舟比赛。
    她诧异地看了一眼秋棠,道:“谁?”
    “范阳卢氏嫡子卢炀。”
    如意奇怪道:“我认识他吗?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卢炀说得很清楚,请见公主。
    如意只想了想便道:“那便叫进来吧,看看他有什么事情。”
    她也不再去看那龙舟,而是坐直了身子,拿着团扇随手扇了两下。
    卢炀低着头进来,行了个礼道:“范阳卢炀问公主大安。”
    卢炀心跳的声音有些大,他有些紧张怕被公主听见。
    便听见一声清灵的嗓音道:“卢郎君免礼。”
    他这才敢抬眼看一眼公主。不过一眼,又立刻低下了头,再也压不住满脸的通红。
    如意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哽在喉咙里,她记性极好,见过的人从没有忘记的。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小郎君与她上元节有过一面之缘。
    再看他满脸通红的模样,如意心中便有几分猜疑。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古怪起来,如意清了清嗓子道:“卢郎君请坐,秋棠,看茶。”
    秋棠忙上了茶给卢炀。
    卢炀低声道谢,饮了一口茶,才鼓起勇气道:“在下冒昧前来打扰公主,是想自荐。”
    如意一时不察,幸而刚端起茶杯,还没喝进嘴里,但也吓得咳嗽了两声。
    她还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小郎君,一时被震惊,没有接话。秋棠闻言,更是警惕地站到如意的身侧。
    卢炀也意识到失言,连忙解释道:“草民是想自荐为公主宾客。”
    如意闻言松了口气,也为她会错意而尴尬。她不由得打量起面前的卢炀,卢炀生得不错,家世显赫,但这不是选公主宾客幕僚的标准。
    卢炀感受到公主打量的视线,又挺了挺身子道:“草民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幼时拜于房公门下。虽身上还未有功名,也只是因为年纪太轻,家中长辈便想等一等。”
    既然是自荐,那当然是要挑好听的说。如意倒不怀疑卢炀夸大虚实,她已有一个王清初,便多一个卢炀又有何妨。世家们向她示好投诚,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点点头,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卢郎君介不介意我出一题。”
    卢炀:“请。”
    如意随口便把崔琰留给她的作业,问了一遍卢炀。让她有些意外,看起来有些腼腆的小郎君,肚子里倒是有些东西。
    如意虽然没有直接答应,言说要考虑考虑,但眼里透露出的意思确实满意得很。卢炀是个聪明人,知道公主还是要查一查。他丝毫不介意,压下心底的喜悦。
    纵然极为不舍,可余大人只给了他这么短时间,还是说出了口:“草民今日冒犯,打扰了公主的雅兴。这就便先告辞了。”
    如意笑道:“卢郎君这就见外了,往后兴许还要常常见面,麻烦你的日子还多着呢。”
    卢炀被她一句话说得心头火热,余皇后给他机会,他便立刻抓住。今日公主的反应,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成为公主幕僚,搬进东宫。岂不日后有更多机会相见。
    崔甫数到一千三百六十二下时,那扇门终于开了。
    等见到卢炀脸带欣喜地出来时,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下,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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