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甫笑道:“劳公主挂念,臣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会留下一点伤痕。”
可能是自觉崔甫往后便是东宫里的人,如意只觉崔甫此刻乖巧又听话,怎么看都觉得顺眼得很。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她得回宫了。
“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又顿了顿道:“官职早晚都要卸下,这几日便把手头要紧的事给处理了。可好?”
松青听见这话,人都傻了。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怎么便要卸了郎君的官职?
崔甫眸子冷了一瞬,但还是温柔的回道:“臣遵命。”
如意听见崔甫的回答,笑得格外动人,起身便准备回宫。崔甫也顺势站起了身,理所应当地伸出了手,如意一点儿也不觉害羞,搭了上去。任崔甫在前护着下了楼梯。
等出了宅子,上马车前,身形停了一下,从腰间解下那块玉佩,递了过去。
崔甫有些怔愣的接过,便听到如意说:“此玉我佩戴许久,于郎君的缘分结于此,如今便赠予郎君。”
虽然是个贪恋他美色的小公主,但此刻,崔甫手中握着光洁顺滑的羊脂玉,仿佛触碰到了对方的真心。
他心底有些动容,捏紧了手里的白玉,道:“多谢公主,臣定当视若珍宝。”
如意笑了,转身上了马车。秋棠上马车前看了一眼攥着玉佩,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崔甫,吸了一口气。自知事关重大,今日必要去一趟太极殿。
如意端坐在马车里,脸色不复方才那般明媚。微眯着双眼,开口道:“这几日,阿大阿二若是有消息递来,不管何时,立刻让人告诉我。”
秋棠不知阿大阿二被派出去做什么,点头应是。
这会儿工夫,如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等入了宫,二话不说,直往长乐宫去。她虽然容易被崔甫容貌蛊惑,但她也不是个傻的。
她长在深宫,身份尊贵,少有人敢招惹。不代表她便单纯无知,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崔甫不经意地回避了她的问题,她顺水推舟按下不提。小郎君么,便是有些心思也不奇怪,她宠着不愿咄咄逼人。
在她能容忍的底线里,随便崔甫折腾。但她可不愿被人蒙在鼓里,被人当成个傻子。她冷着脸进了长乐宫,给余皇后行了礼后,面色仍是不好看得很。
余皇后手边摞了厚厚一叠册子,手上正翻着其中一本。见如意面色不大对,缓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如意一挥手,宫女们皆退出殿外。才开口道:“阿娘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阿奴?”
余皇后闻言搁下了手中的册子,抬首道:“可是谁给你说了什么?”
如意还是冷着脸:“阿娘先回答阿奴的问题,阿娘知晓阿奴的毛病。”余皇后自然知晓,她的阿奴,有着天家的通病,爱猜忌疑心,难以亲近旁人。不能容忍事情脱离掌控一丁点,事事都要按自己的心意发展。
余皇后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一点儿也不觉得对方质问她这个皇后有什么不对。在她眼里,如意是样样都好,便是难得冲她发脾气,她也只会认为这才是皇太女的样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她的阿奴受委屈。
“瞧你这模样,是知道了?”余皇后道:“你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岂能不知你想些什么。崔甫确实好颜色,你同你阿耶一般无二,惯是爱美色。便是那日同我说不再记挂,怕是心里还难免惦记。”
如意冷静地试探:“那阿娘便同意了?”
余皇后默了默:“我原是钟意卢炀,他对你痴心一片,也给了他机会,没想到他这么不经事。想来太过痴心也不好,成了负累照顾不好你。”
“既然如此,倒不如全了你的心意。还是,如今你不再想要崔甫入宫了?”
如意吐了口气,道:“阿娘还是在瞒着我。阿娘难道是忘了当初如何抗拒崔甫入东宫了?”
她眼神锐利地看着余皇后,一字一句道:“阿娘说我身份尊贵如何能倒贴一个小郎君?阿娘如今是觉得可以了么?”她笃定余皇后定是召见过崔甫,若是余皇后没有听崔甫亲口表态,绝不可能妥协。
余皇后垂下眼帘,过了半天才开口道:“昨日我召见了崔甫,见他对你用情至深,便点了头。”
如意闻言松了口气,脸色也缓了些:“这等小事,阿娘何必瞒我。阿奴又不是不讲理,往后阿娘若是有什么想法,先告诉阿奴可好?”
余皇后也不欲再提当时召崔甫的本意是什么,总归事已至此,她把如意唤到跟前,把方才手上看的册子递了过去,道:“你也看看礼单,瞧瞧可还有想要添置的?”
如意接过道:“什么礼单?”她一边问一边翻看,上头列了密密麻麻珍宝玉器,绫罗绸缎,正疑惑时,听见余皇后开口。
“大婚前,当然须得下聘,这都是按礼制的单子,若是你还有其他想添上的,也可以加上。”
如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大婚?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脸色变了变道:“这是驸马的礼制?”
余皇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自然是驸马,那可是清河崔氏的嫡系,是崔相的长子,难不成还能是侍君?”
如意一把将礼单合上,望着着余皇后道:“驸马?阿娘,我只想给崔甫一个侍君的位置。”
余皇后愣在当场,等看出如意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好半天才开口:“侍君?你这是还想往后再另选驸马?”
“往后只有他一个侍君,不会再有驸马。崔甫入我东宫,只能是侍君,且往后不会再入朝堂。否则,我宁愿不选婿。”
余皇后被如意这一出弄得一头雾水,开口道:“胡闹,清河崔氏如何能被这般下脸面,你要让你的老师往后怎么抬头?那般有名望的小郎君,怎么只做个侍君?我昨日已同崔甫允诺驸马之位。”
如意眼睛眯了起来,道:“阿娘是说,已答应了崔甫?”
余皇后皱了眉道:“自然。”
如意心凉了一瞬,她就说么,崔甫答应得毫不犹豫,原来是已从余皇后这儿得了话。她有两个条件,一是侍君,二是卸了官职。崔甫脸色没变的都应下了,如今头一个,崔甫是早有了余皇后的。这让她非常怀疑,第二个条件崔甫是不是也有了应对之策。
她冷笑出声,尽量不把难看的脸色露到余皇后面前,只道:“我不管阿娘是如何同崔甫说的,他只能是个侍君。”
余皇后实在不明白为何如意执意指给个侧位,但见她态度坚决,默了默才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我再想想。”
如意闻言行了个礼便告辞,她憋着一肚子火。若不是她今日无礼地同余皇后打破砂锅问到底,还不知道崔甫想的什么心思。是她小看了对方,如意习惯地去摸腰间的玉佩,却摸了空,才想起来玉佩已被她送了出去。
一时间便想到崔甫接过玉佩那温柔小意的模样,她稳了稳神,再好看的郎君,也不能这般挑衅她。当初若是崔甫乖乖应了她,不管是驸马还是权势,她都是舍得。可他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可不得出点血么。
她冷着脸,问秋棠:“去太极殿瞧瞧,圣人如今可有用晚膳?若是没有,便同圣人一道用。”
秋棠领命便往太极殿去,如意在后头走得慢,等快到太极殿了,秋棠才从刚太极殿出来。如意眯了眯眼,倒是她忘了,秋棠是圣人的人。
秋棠走到跟前,低着头道:“圣人正等着公主一起用晚膳。”
如意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进了太极殿里,给圣人请了安。便见圣人笑着招呼,道:“阿奴来了,坐吧。怎么今日想着来陪阿耶用膳?”
显然是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她低了低眉眼,心里有了数。又抬起头,乖巧地笑了笑道:“自然是想阿耶了。难道阿奴来得不是时候,阿耶与哪位娘娘有了约?”
圣人一点儿也不介意被他的明月打趣,唤人拿了酒来,兴致极好的让如意尝一尝。
如意闻了闻,再一尝便知是崔甫酿的秋月白,不由有些出神。却做不知安安静静的同圣人用完了膳,等小太监们把桌子都收拾干净后,她才开口:“阿耶,今日阿奴来,确是有事要求阿耶。”
“我就知道你若是无事,怎么会来我这儿献殷勤。说罢,要什么?”
“阿奴要什么,阿耶都肯给么?那阿奴可就说了,阿奴瞧着崔甫不错,想抬入东宫,阿耶也允了?”
圣人哈哈大笑,完全没有自己家女儿要成家的酸楚,道:“允了!崔甫是个好的,做个驸马配得上。”
如意没有反驳“驸马”两个字,反而又似不经意道:“既然如此,阿耶这些时日可别再给他交代什么差事了,反正也是要卸了官职,往后安心在东宫侍奉的。”
圣人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脸色不太好,望着如意道:“谁说崔甫要卸任官职的?”
如意闻言,心一下子便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