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她之前在祖母面前,多低调规矩,但经过这次,她在祖母心中已经彻底成了不喜之人。
她日后的亲事,更容不得二哥替她做主……
“好了,不必看了。”郭妈妈不忍,将衣裳披在她身上。
她身上光洁无痕,也没有旁的痕迹,不必再看到最后。
郭妈妈朝诗华和祀琪使了使眼色,两人便跟着郭妈妈一道出了外阁间去给老夫人复命。
内屋里,楚洛伸手捂紧衣裳,噤在眼眶中的眼泪再忍不住,簌簌落下。
外阁间内,郭妈妈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六小姐是完璧之身。”
老夫人拢紧的眉头,似是稍许舒了一丝。
仿佛不幸中的万幸,却也实在欢喜不起来,老夫人凌目看向诗华和祀琪两人,“出去吧,今日的事,我日后若是听到半个字的风声,就打发人牙子将你们卖到下作地方去。”
诗华和祀琪连忙跪下应不敢,郭妈妈才领了她二人一道出了外阁间。
等郭妈妈三人出了外阁间,外阁间中便忽然安静下来。
屋内,楚洛的哭声隐隐传来,应是不敢哭出声,却实在忍不住哭出声,只敢啜泣……
世子夫人目光瞥向老夫人,这一刻,眼中说不清的厌恶。
一个十五六岁,娇滴滴的姑娘,放在穿越之前,哪个不是父母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一人流落在林间,没被野兽将骨头都啃得不剩,还平安寻回来了,这一家人应当恨不得烧香拜佛。但在建安侯府中,一个做祖母的,连问都没问一句可有吓倒,可有受伤。进了屋中,便让人在她跟前跪下,关心的只是她人还是否清白,是不是撒了谎,会不会连累府中旁的姑娘名声?
这一刻,世子夫人心中的天平是失衡的。
越发觉得,这看似风光的侯门府邸,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却不过是个冷漠的牢笼。
世子夫人噤声垂眸。
稍许,楚洛撩起帘栊,重新穿戴整理了从内屋中出来。
红着眼,低头没有看老夫人和世子夫人。
“你跪下!”老夫人语气里都是厌恶,“你好好同我说说,你怎么撇下星哥儿,一个人骑马跑到山林里去?”
楚洛眸间明显错愕,她撇下星哥儿,一人骑马跑到山林里?
世子夫人眉头也微微拢了拢,诧异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却似强压着一腔怒意,沉声道,“你好好给我讲清楚,你这么处心积虑,还带着星哥儿做幌子,是想去私会什么人!不然,我就让郭妈妈留在庄子里看着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什么时候从庄子上回来!若是想不清楚,你就留在别回来了!别给我们丢人!”
楚洛微怔,也不顾得一双泪眼,惊讶看向老夫人。
什么叫她处心积虑,私会旁人!
老夫人见她一脸佯装懵懂无知的模样,心中更是来气,“我们建安侯府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做都做了,还怕旁人不知晓吗?”
楚洛跪直了身子,眼泪忽得就落下来,“祖母,我没有!”
楚洛惯来在府中都是最低调规矩,也是脾气最好的一个,忽然这么跪直了,斩钉截铁打断她,老夫人愣住。
“好c得很!那你给我说说,昨日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怄气道,“难不成是旁人都合起来诬赖你楚洛一人?”
世子夫人也未料到事情发生到这幅模样,如今老夫人在气头上,楚洛是如何说,老夫人都听不进去的。
这事世子夫人本不当参与,当眼见楚洛这幅模样,世子夫人隐在袖间的手攥紧,忽然开口道,“老祖宗,这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早前没听老祖宗提起?”
世子夫人知晓楚洛不会撒谎,也不会做这些事情。
老夫人也说她是府中低调规矩的一个,又说旁人怎么会合起来诬赖楚洛,那说明有人在老夫人跟前嚼过舌根子。若是都不清楚老夫人听到些什么,怎么说楚洛都会吃亏。
老夫人转眸看向世子夫人,眸间似是带了几分告诫。
世子夫人心中微叹,知晓老夫人是不满她插声,明显替楚洛说话。
老夫人告诫的目光下,世子夫人不好再开口,只得噤声。
由得世子夫人这么戳穿,老夫人所幸也不再隐瞒下去了,开门见山道,“是不是你约谭孝在路上私会,想着诱他同你做些好事,求他娶你做正妻!你不想做谭源的贵妾,便承诺谭孝,只要他肯娶你做正妻,他日后在外面有多少相好的,你都不会管!”
楚洛全然被老夫人口中说出的话惊呆。
世子夫人也愣住。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紫,“你就这么想做谭孝正室,为了引.诱谭孝连这种手段都拿得出来,倒是对得起你这张脸!”
“祖母,我没有!”楚洛笃定,少有的不卑不亢,“楚洛也是建安侯府的女儿,从小受过侯府的教养,不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是……”
楚洛话到嘴边,却忽然噤声。
她忽然会意,这是谭孝下好的套。世子夫人和祖母都在,她若如实说出是谭孝想欺凌她,她还用簪子扎伤过谭孝,所以才骑轻尘误跑到山林里去,等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查谭孝的伤口,是会相信她是清白的,但也等同于坐实了谭孝这桩丑事。
谭孝是侯夫人的亲生儿子,是侯府嫡子,若真是出了这桩丑事,老夫人的和侯夫人也只会为了维护两家体面,将她嫁给谭孝,或是让她做谭孝的妾氏,堵住旁人的嘴,不让此事在往后继续发酵,影响建安侯府和东昌侯府两家的关系。
她若是说出实情,昨日的拼命逃跑就根本没有了意义。
无论她说什么,承不承认,解不解释,都在谭孝的算计当中。无论怎么样,谭孝顶多挨上几耳光,几声斥责,几鞭子,不会再吃旁的亏,但她的一生就毁在谭孝身上……
楚洛双眸噙泪,咬紧下唇,没有吱声。
“说啊,怎么不说了!”老夫人气得拍了桌子。
楚洛掌心死死攥紧,心中不甘,哽咽道,“昨日……是轻尘忽然受惊,饲马小厮没拦住,我才被轻尘载着跑了一路,一直跑到山林里。我没有约过谭孝私会!谭孝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嫁他!要同他私会!为了把自己送进泥潭吗?”
“你!”老夫人气急。
楚洛继续,“楚洛虽是侯府庶女,但也气节,要做人正妻,也不会做谭孝这样人的正妻!祖母若是不信,楚洛也无需同谭孝和他买通的侍卫对峙,请祖母送楚洛送到佛堂,楚洛愿削发为尼,一心侍奉佛祖,永不再嫁!”
言罢,重重朝着老夫人叩首。
老夫人全然僵住,一时竟不知道当说什么话。
世子夫人看着楚洛,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楚洛,才是骨子里媚骨铮铮的楚洛。
比她早前任何时候都璀璨夺目。
……
许是楚洛斩钉截特,向死而生的态度,让老夫人对谭孝的话心生怀疑;也许是老夫人从未见过楚洛这番模样,被她震惊,怕她真起了遁入空门的心思;更也许,是郭妈妈匆忙入内,朝老夫人说起,方才那只叫轻尘的马忽然撞榻了马厩,从庄子上跑走了,老夫人虽然意外,但是真的有些信了楚洛的话,是那匹马受惊了……
这马连马厩都能撞榻,而且不是第一次撞榻马厩。
许是,昨日真的是受惊了,载着楚洛一路跑都未停下,楚洛也没法从马背上下来,所以才一直跑到了山林?
谭孝对楚洛起了念头,便想借着这个引子,将楚洛要了去?
老夫人缄声了,关于谭孝的话没有再问下去。
“此事日后再说,容我想想。”老夫人忽然转了态度,“阿云,你带洛姐儿先出去。”
世子夫人应声,扶了楚洛起身。
屋中便只剩了老夫人和郭妈妈两人,老夫人脸色颇有些晦暗不明,她是有些不喜欢楚洛,但楚洛怎么都是建安侯府的女儿,若是谭孝因为对楚洛起了念头,便撒出这么个弥天大谎,那未免也太不把她这个姑奶奶,太不把建安侯府当回事了!
世子夫人是东昌侯府的女儿,王氏是世子夫人的母亲,有些话,老夫人不好当着世子夫人的话说。
事情若是挑破,对两家的关系并无好处。
若真是什么事都没有,都是谭孝在中间作梗,那此事还真当另当别论。
老夫人沉着脸色,朝郭妈妈道,“你还记得昨日那饲马小厮怎么说的?”
郭妈妈应道,“早前老夫人问话的时候,他是说当时不在场,被侍卫叫去了别处,等他折回的时候,就听说轻尘载着六小姐跑了。”
老夫人低声道,“若是侯府的侍卫真的被谭孝收买了,那洛姐儿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郭妈妈问道,“那还用再把那两个侍卫叫过来问话吗?”
老夫人摇头,“先不用,晾谭孝一晚上看看。”
郭妈妈会意。
老夫人又道,“今日,洛姐儿倒是让我意外。”
郭妈妈叹道,“早前还想,六小姐是府中姑娘们性子最好的一个,今日才见不是。”
老夫人低声道,“她倒是有几分傲骨。”
***
临侧苑中,世子夫人给楚洛擦眼泪,“楚洛,你若信得过我,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同我说清楚,我才知道要如何帮你。”
楚洛一双眼睛已哭得通红。
世子夫人虽是谭孝姐姐,但在这侯府中,似是除了世子夫人,再无人会帮她。
楚洛哽咽着,将昨日的事如实向世子夫人道起。
世子夫人听得掌心攥紧,“这个混账东西!”分明是认定了楚洛不敢说出用簪子扎了他的事情,所以才有恃无恐!
眼见楚洛眼睛已哭肿成一团,世子夫人宽慰道,“洛姐儿,你今日做得很好,让祖母信了你,疑心了谭孝,所以给自己寻了条出路,日后,你都要咬死今日说的,我会想办法帮你周全。”
“世子夫人……”楚洛咬唇,心中感激。
“好了,不哭了。”世子夫人揽她在怀中,抚着她的头宽慰。
楚洛却呜咽道,“轻尘应当死了,它护着我跑了,却被谭孝打死了……”
世子夫人闭目,好似窒息。
……
过了许久,许是哭累了,楚洛睡着,世子夫人缓缓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又牵了被子给她盖好。
这才推门出屋。
贺妈妈就在屋外,见了世子夫人出来,便也上前,“乳娘哄着小世子睡了。”
世子夫人颔首,又叮嘱道,“贺妈妈,洛姐儿睡了,替我看着些。”
贺妈妈虽不知道何事,但世子夫人的吩咐,贺妈妈心中有数。
世子夫人出了苑中,寻了庄子上谭孝的侍卫问,“二公子呢?”
语气有些恼意。
侍卫当即拱手,“方才文山来人,说陛下要见二公子,要亲自看看二公子近来有没有长进,二公子吓坏了,跟着一道去了。”
陛下?世子夫人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