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走到花.径尽头,低头对容虞道:“回去吧,我会快些回来,你要是在房里待的闷了可以出来转转,不必顾及什么。”
容虞点头,道:“知道了。”
沈映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容虞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沈映走远,转过转角,然后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她没怎么来过奕王府,小时候来的多一些,但十几年过去这里也换了模样,周遭是陌生的样子,不远处有粗使丫头在打扫,扫帚扫过地面的声音很清楚。
容虞动了动脚步,没有直接回去朝花园里走了过去,奕王府比郡王府好像要大一些,她昨天晚上住的那个地方是西院的一个厢房,离正堂有些远,但是环境还不错,很安静,有太阳的时候阳光也能照进来。
容虞慢慢的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有的下人见到她会和她行礼,有的只全当没看见就走过去了。
她想了想,觉得沈映在她来之前也许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吧。
他要让奕王,奕王妃接受她,还要让府里的下人见到她不要那样大惊小怪,不能让人议论她,不能让人轻视她,也不能让人打扰她。
容虞不知道苏致那件事是怎么处理的。但是容虞陆府就是杀死苏致的凶手,甚至她是一个蛇蝎心肠手段卑贱的女人,沈映要让他的家人接受这样一个女人进府,想必不是光是谈谈就能解决的。
但沈映怎么也是陆覃安的外甥,为了一个苏致,大约也不会真的拿沈映怎么样吧。
再往前大概就是奕王妃住的地方了,容虞小时候去过那里,知晓奕王妃大约是不会想见到自己的,便顿住脚步不再往前,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转身了。
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忽然穿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分明是冲着她过来的,容虞闪了闪身,回头才看见是一个紫色衣裳的小姑娘。
陆长宁,国公府的小孙女,容虞觉得自己很久没见她了。
她原本像是要扑上来打她,但是被容虞察觉扑了个空,此刻正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怒气,见容虞看她还想要朝容虞扑过来。
容虞抓住她的手腕,轻易制止了她的动作,面无表情道:“你想干什么。”
陆长宁挣扎着把自己的手腕从容虞的手里抽出来,像是十分嫌恶的样子,她看着容虞就想起了苏致,眼泪就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可她似乎又是不想在容虞面前掉眼泪便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道:
“你居然真的有脸嫁进来,你还真的觉得有沈映哥哥护着你就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容虞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垂在身侧的手指摩挲了下,面不改色道:“我什么都没做。”
陆长宁被容虞气的笑了出来,她红着眼睛道:“什么都没做,你就是承认自己就是个坏女人,承认自己就是恶心下作有那么难吗?!”
“苏姐姐都死了,她到死都在问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让那个恶心的男人对她做那种事!”
“你一定很开心吧,苏姐姐都死了,沈映哥哥还这么维护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
容虞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四周,没人注意到这里。
她道:“我又没有杀她,她怎么死了?”
容虞的话激怒了陆长宁,她大声道:“你闭嘴!”
容虞的话对陆长宁来说和胜利者的耀武扬威没有区别,她根本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因为自己的嫉妒能策划出那样卑鄙无耻的事情。
第一回 见到容虞的时候,她还被这个人的容貌惊艳了,先入为主的就觉得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如同传言中那样呢,她那时竟然还那样天真的信了她的说辞,甚至还开始同情起这个女人。
可她如今看这张脸只觉得令人作呕,便道:“你觉得苏姐姐那样高傲的人遭遇那些事还能活的下去吗?还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真不明白沈映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他也变得令人讨厌了。”
陆长宁毕竟年纪小,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看着容虞的目光像在看仇人一般。
苏致是自杀的?
容虞其实不太相信这个说辞,像苏致那样的人,恐怕得亲眼见到她去死她才会甘心,怎么会那样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那是她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可我只是喜欢沈映啊,我什么都没做。”
陆长宁胸口起伏着,她什么都没做,她把恶事都做尽了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不会知道那天府里因为她被闹的有多乱,她也不会知道大雪天沈映哥哥在祠堂外面跪了多久。
她年纪小,很多事情她不明白,所以她说不清楚因为救下这个女人而带来了多少麻烦,她从来都没见过祖父那样生气,也从没见过沈映哥哥那样强硬的反抗过。
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沈映哥哥看起来更不好接近了,家里开始变的有些压抑,沈映哥哥被免了职务,偶尔有人来拜访祖父也会被人挡的严严实实,连她都不让接近,一切都变得奇怪了。
她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但是她又觉得即便说出来了这个女人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她看着容虞那幅无可厚非的模样就气的胸腔发疼,可她却毫无办法,气急败坏道:
“你是个害人精!”
容虞还想在说什么,但一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身量高挑气质华贵的女人。
是沈映的母亲。
奕王原本是大靖朝的七皇子,为人风雅正直,在几个王爷中算是风评很好的一个。
陆知雨是奕王妃的全名,此时正皱眉朝这边走过来:“小宁,你在做什么。”
陆长宁听见陆知雨的声音转头望去,然后提起裙摆迎了过去:“姑姑。”
“你怎么跟她呆在一块?”
陆长宁神色有些委屈,道:“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她了,姑姑,真的不能让她离开这里吗?”
陆知雨拍了拍陆长宁的手背,然后转头看向了容虞。
她还是第一回 这样正面的去看这个女人,长的确是好看,就是属实不太像是沈映会喜欢的类型。
那样打量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容虞也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陆知雨道:“见到我也不行个礼吗?”
容虞应声,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陆长宁摇了摇陆知雨的袖子,道:“姑姑,我们进去吧,我不想看到她了。”
陆知雨道:“你先进去吧,我同她有些话要讲。”
陆长宁皱眉,道:“姑姑同她有什么话好讲的。”
陆知雨微微笑了下,道:“乖,进去吧。”
陆长宁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她又不敢真的不听陆知雨的话,便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容虞,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陆长宁看着容虞,道:“九姑娘。”
容虞依旧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道:“娘娘想说什么。”
陆知雨实在对容虞喜欢不起来,毕竟谁会对一个把自己而已迷的神魂颠倒恨不至于和自己家人作对的女人有好感呢。
但这个女人似乎也比最坏的情况好一些,至少没有对她过于谄媚或者以为自己凭借沈映的爱就可以横行霸道。
“你小时候常来王府玩,长大了倒是不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显而易见,容虞低头,不语,等着陆知雨的下文。
陆知雨看着容虞低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道:“我并非是要羞辱你,小时候我见沈映那样喜欢你时,我就在想,若非你是个庶女,同沈映在一起想必也是十分般配的。”
容虞道:“让娘娘失望了。”
陆知雨顿了顿,有些感叹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般喜欢你。”
陆知雨看着容虞,又不自觉的想起了沈映小时候的那些事。
外人总说,苏致是和沈映一起长大的,是青梅竹马,但她这个母亲的却知道,在她儿子心里,恐怕只有面前这个女人才算的上是他的小青梅。
沈映小时候性子就闷,后来长大了见得东西多了,才伪装成了那幅温润的谦谦君子模样,其实内里头,还是以前那个闷葫芦。
八九岁的沈映就心高气傲,总看不上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男孩女孩们,但他却会让容虞进他的书房,让她碰他的笔墨,听见容虞过来找他玩的时候会开心的跑出去。
小孩子的事情总是当不得真,但陆知雨是沈映的母亲,即便到后来沈映长大了些,清楚了什么是情爱,开始收敛自己的情绪,同所有人保持距离,她依旧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上察觉出他对郡王府那个九姑娘的与众不同。
母亲总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当沈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容虞的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早已有了猜测。
又闷又执拗,认定了什么就绝不松手。
她很失望,却又不得不承认,即便她对沈映很失望,但她却相信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相信他必然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做出置家族于不顾的事情。
陆知霜叹了口气,看着容虞继续道:“钦兰他喜欢你就必定有他喜欢你的理由,所以我不反对你进来,但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个多好说话的人,既然进来了就要守好自己本分,明白吗。”
容虞低头,道:“明白。”
她想了想,又道:“娘娘,沈映现在在做什么,您知道吗?”
第七十二章 陆知雨的神色变了变……
陆知雨的神色变了变, 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容虞见她神色变化,心里已然有了猜测,道:“没什么。”
陆知雨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 抿了抿唇, 道:“你知道什么了?”
容虞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娘娘不必担心。”
陆知雨轻笑了一声,随即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沈映被免了刑部的职务,他祖父想要外派他去西南,他最近正在为这事做准备,怎么, 他没告诉你吗?”
容虞摇了摇头, 知道陆知雨说的多半是对外面普遍的说辞, 具体会不会去还是两说。
“行了, 你若是没事的就先回去吧, 也别站在这让人堵心了。”
容虞应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脚步,但最终还是再次开口问:“娘娘, 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您能告诉我吗?”
陆知雨觉得有些好笑,道:“我可一直是把苏致当儿媳妇对待的,沈映又因为你卷入郡王府那种破事, 你问我,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回答你?”
容虞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您会不会回答我,我只是试着问问, 万一您告诉我了呢。”
陆知雨沉默看了容虞半天,道:“好一个万一啊,我就知道沈映不会自己告诉你。”
“其实也没怎么,罪名被别人担了,他只是对下属管教不严,后来又被削职禁足,最近看他看的严,不能有丝毫差错,那帮太监总是不肯放过他。”
陆知雨话就说到这里,剩下的更为隐晦就全靠容虞自己猜了。
容虞心里清楚,削职禁足事小,暴露沈映的势力才是事大,如今沈映已然被高淮那帮人盯上,稍有差错就有可能成为致命的证据,那帮内宦可不会允许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展出这样的势力,否则上哪再去找一个不管事的,随便劝几句就动摇的蠢皇帝呢。
原本陆覃安在朝内就总被高淮压一头,如今沈映又这样公然挑衅东厂,估计不止沈映,连陆覃安都得谨慎起来,外派沈映,说起来是在处罚他,倒不如说是想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或许沈映曾经就在谋划什么,也或许沈映曾经就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刑部官员,以后会继承奕王爵位,也算是顶级权贵,但是如今他不管有没有那种心思,都成功的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宁可错杀不肯放过,那群太监总是这样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