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远听到重叠的脚步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但现在停下之后,他确信自己听到的没错。
江亭远脚尖微动,缓缓转过身,在转身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腥味。来自让达拉的战场上,那些彼勒身上飞溅而出的血液的气味。
但是……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个生物,是……彼勒吗?
江亭远看着这身高缩减到只有十米左右的生物,它没有巨大的尾巴,锋利的爪子,只保留着那一身坚硬的黑色鳞片,头颅和过去完全不同,已经长相类人了。
江亭远仔细看去,甚至可以从这只彼勒的眼里看到一点像是人类般温柔的光芒。
“……你吃了人类?”
无需确认,江亭远已大致明白了这只彼勒也许是再进化了。
彼勒笑了,它微微掀起嘴唇,露出里边细密的牙齿。
“人类的基因并不能让我们进化,这在五万年前就试过了。”
彼勒异常流利地说着人类语,看来连咽喉的结构也进化改变了。
“那你吃了什么?”
江亭远直直站在距离彼勒有二十个阶梯远的地方,也只是和彼勒的高度持平。
那类人的彼勒在听到江亭远的话后,脸上即使极力克制,也依然露出了些微迷醉的表情。
“我只是有幸喝到了一滴血,因此魂牵梦萦,一路追了上来。就算过去一周,一个月,一年,我也不会放弃。”
在彼勒的体感时间上,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江亭远确信自己的体感时间与彼勒是不同的,至今他除了疲劳,还没有感觉到饥饿。
而那滴血……江亭远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副画面,那是布雷希特在让达拉的星舰上,阻挡雷火时,他的手似乎受了伤……
“你其实早就跟上来了吧?为什么……没有攻击,或者说吃掉我呢?”江亭远似乎站得有些累,他侧了侧身,脚步轻移到了阶梯的一侧。
“这次进化过后,我似乎懂了一些人类的情感,”彼勒微微垂下眼睫,像个人类一样皱起眉头,像是饱尝愧疚作祟,“杀戮……是不对的。”
“那么你登天梯是为了什么呢?”江亭远轻声问。
“报答神明的恩赐,我的种族长久以来被封印在宇宙尽头,但这一次也许是神明终于垂青,我获得了新生的机会。”
江亭远看着彼勒以缓慢平静的语速说着这段话,然后在它说完后,江亭远轻声笑了。
“撒谎。”
“你暂时没有吃掉我,”江亭远看着彼勒脚下渐渐崩毁的天梯,“是因为一旦我没有继续向上走,天梯就会立刻崩塌吧。”
彼勒歪着头,像是在理解江亭远这段话的意思,随后它学着人类无奈的动作,伸手在额头上一拍。
“啊……这方面的知识还是不够吗,即使看过,也无法学习到谎言精确的部分啊。”
彼勒边反省自己,边缓缓张开口,它的口涎已顺着嘴角留下,它抑制不住粗喘地盯着江亭远,眼中闪烁着噬人的红光。
“所以我一直在忍耐啊,一直忍耐一直忍耐忍耐忍耐……我真的饿了好久!所以你快些走吧,我一定要攀上庭院,吃光他们才行!!!”
彼勒朝前走了一步,江亭远的脚跟已经碰到天梯的边缘,再往后退一步,他就能直接翻出去,落在那不停回旋的红色星云之中。
“我猜也是这样……”
江亭远朝彼勒笑了笑,脚尖微微踮起,天梯上的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连同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江亭远脚下的红色星云在旋转中不停上升着,中间缺口黑漆漆一片,望不到一丝光亮。
“可是他们是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小星星,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你还是不要见他们比较好。”
“如果盖亚还有能量,我一定把你揍成肉饼,去保护他们”
“但现在……我只能说……”
“我不同意。”
江亭远微微昂起头,在彼勒嚎叫着冲上来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纵身往后一跳。
“好像和埃尔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夏日。可是星舰上却没有夏光,和今天一样……真可惜。”
诸事安康,我的神明。
江亭远的脚尖离开天梯那一刻,天梯即刻崩塌,纯白的楼梯迅速化为沙粒,彼勒因着体重重重往下坠落,它哀嚎着想抓住江亭远,却还是迟了一步。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
彼勒在宇宙中也许不会死,但它却再难抓到一个前往神明庭院的机会,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即将坠入星云的人类!!!
他没有欲求吗!他的欲求难道就是死亡吗!
愚蠢愚蠢愚蠢!
彼勒重重地摔到天梯下的一处陨石上。
红色的星云像一朵艳丽的花则吞噬了那从天而降的青年,在星云即将收口的那一刻,一只修长洁净的手将江亭远狠狠拉了出来!
红色的星云受力在江亭远身上漾开,黑亮的发尾,白皙的脖颈,挺直的脊背,柔软的腰腹,江亭远的身上就像长出了人类世界里夏日会绽放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