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师挽棠又骂了一句,他童年到少年时期都在市井街头摸爬滚打,染了一身不入流的脏痞习性,这样发泄式的骂句,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可他偏偏却长了一张肤白如雪,眉眼飞扬的脸,即便有这样粗俗的言语减分,也不妨碍他看起来像个锦绣堆里堆出来的富贵人儿。
他皱着眉想了想,“十方山脉倒是有几样灵草能修复灵魂,但灵魂排异……这我没听说过,我回去翻翻纪敏他们以前整理出来的十方山脉宝物册子,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不过沈晏,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瞒着昆仑宫?!你找死吧?!”
师挽棠很是不赞同地看着他,手指间未干的绿色汁液渐渐汇聚成小小一滴,顺着指缝流淌,漫过娇嫩的指腹垂坠在指尖,正对着沈晏的靴子。
他在挪脚还是挪手之间挣扎了片刻,思绪不定间,身体的本能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他迅疾地伸出两根手指,叉着师挽棠的手腕一把翻转过来!五指朝天,让那点草液地顺着原来的方向淌回去,以无比冷酷的神色道:“我自有盘算,你能不能先把手擦干净?”
师挽棠怔愣了两秒,猛地皱眉,似乎想骂但是不知道该骂什么,被沈晏食指和拇指圈着的腕部微微发热,连带着心脏也缩了缩。
“……不是我瞒着,只是这件事……发生得有些始料未及,现在若流传出去,对昆仑宫的秘境之行恐怕会不利,我若是镇压着,旁人心中忌惮,我昆仑宫的弟子们才不会被一些邪魔外道惦记。”
沈晏松开了手,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单观他大义凛然的神色,不够敏锐的人绝对看不出任何异样。
师挽棠就是不够敏锐的人之一,他慢吞吞地缩回手,心情有些复杂,“灵魂的伤势跟躯体可不一样,可能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愈合,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沈晏一扬眉梢,不置可否,“交换啊,鬼王大人不是也怕黑吗?”
师挽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矜傲地点了点下巴,“行吧,我师挽棠也不是非要杀人放火不可,你不跟我对着干,我也没必要对付你,你既然这么信任我,本鬼王便大发慈悲不将这事散播出去,不过沈晏你记着,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是要还的。”
开始了开始了,口嫌体正直的鬼王殿下又开始了。
沈晏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似乎被触动了某个开关,忍不住想微笑一下,但他很快忍住了,绷着嘴角道:“嗯,我记着。”
第6章 登堂入室
天光透过薄透的窗纸,自卧房一侧洋洋洒洒地落进来,纯黑色的桌椅床榻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这里散发着与前面恢宏巍峨的大殿如出一则的气息,久无人住的空气中弥漫着木料氤氲的厚重气味,床头的小矮桌甚至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来。身体半透明的年轻女鬼耷拉着舌头飘进来,左右扫了一眼,兴致勃勃地招呼身后道:“公纸,公纸,里看,介就是里的房间勒!”
沈晏抬步进去,很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并且道:“多谢,不过你的舌头又掉出来了。”
“哈?”
女鬼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一片湿漉鲜红的嫩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抵着舌尖将其塞回去,整理好了,这才有模有样地朝沈晏行了个未出阁的姑娘福礼,羞涩笑道:“抱歉沈公子,我是吊死鬼,舌头总是会不自觉地掉出来,我已经很努力地控制了,希望没有吓到你。”
沈晏彬彬有礼道:“不会。”
女鬼是个健谈的女鬼,过来路上喋喋不休地跟他聊了很多,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她唱独角戏,沈晏不冷不热地“嗯”上一句,但她依旧很高兴,看得出生前是个很热情的人,沈晏从她单方面的热聊中得知她有个很温柔的名字,叫秋雨,若问她凡世种种,她便会茫然又有些自得其乐地告诉你:不记得啦!她有意识开始就在十方山脉呆着,碍于天资愚钝,修为低微,至今无法维持人形,连正常说话都要小心舌头从嘴巴里掉出来,一路上沈晏已经正面被暴击过无数次了,渐渐地就开始麻木了。
虽说鬼魂是因为执念才停留人间不愿投胎,但像秋雨这样的情况也并不罕见,倘若长时间无法修出人形,灵魂不稳,便会导致记忆随着时间的退化,等能维持人形的时候,回忆已经被流逝的时间擦成空白了,这样的事件屡见不鲜,除非是天生于鬼道一途极有天赋者,能将这个空白的时间压缩至最小化甚至没有,其余大部分鬼魂,记忆都有或多或少的缺失。
沈晏问道:“你们这些房间,平时都没人住吗?”
眼前的卧房布置精细,采光极好,一看就属于上上佳的品质,可角落等不显眼的地方依旧铺着一层细细的灰尘,甚至连床头案都被粗心大意的打扫者忘记了,一抹下去,满手的灰。
“啊,”秋雨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看着沈晏指尖的黑灰,一拍脑门,懊恼道:“我们鬼平时不住这里,这里朝南,风水对我们不太友好,这座后殿建造之初,是打算留给来访的客人或者大王的朋友们来住的,不过后来我们就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访客,大王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就一直闲置下来了,不过我们有定期打扫的!您放心,我这就跟管事大叔说一声,让他叫人来收拾收拾,不会耽搁太久的,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