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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是母凭子贵了,谭青瑶心灰至极,怫然从眼里滚出热泪,那泪烫得眼眶发红,她绞着帕子擦擦,朝杜翠吩咐,“快收拾东西,这里一刻也呆不得了。”
    杜翠也听见外头的动静,心里提着一口气,唯恐她见了这景况又动怒,现听她吩咐后,心骤然落下,抑不住的雀跃,“哎!我这就收拾。”
    一应收拾好,也不过同来时一样,几大箱子东西。老夫人终归有点儿过意不去,又着人添了许多,只说是让她带回去孝顺父母长辈。临行前,谭青瑶路过前院儿,在廊下等了片刻,闻见屋内有梁锦与何须问说笑的声音,像是在逗弄孩子,却仿佛记不住她今儿要走,不,是她这号人从未在他脑子里停留须臾。
    乾坤倒转,不过一年,这府里流转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变。自谭青瑶走后,梁锦仿佛去了个心头大患,每日不知怎么乐好了,只拉着何须问在榻上缠绵。
    何须问比他劳心些,除了打礼琐事,还要时时照看梁桭,又要顾着白芫笙那头,只忙得脚不沾地。梁锦无奈,常常在他面前抱怨天抱怨地,“你还是将这些琐事儿交还给母亲罢,怪费神儿的,何必操这闲心?”
    何须问听后当即就吊起眼角睥他,“你也知道这些事儿费神,还要交还给母亲?真是好个狼心狗肺,难怪母亲常在我面前说也不指望你了。”
    “哎,你说这话儿可就冤枉我了啊,”梁锦梗着脖子争辩,“我这是心疼你,你还不识好,反倒来怪我,我哪里不孝顺?分明是母亲不要我,平时也只叫你过去她跟前说话,没事儿也不找我……”
    懒怠跟他纠缠,何须问抱着本账簿就要走,才跨出门去,又退一步回来,“我去母亲那里,你不是说要去探望傅成?快些去,回来好一齐吃饭的。”
    梁锦见他回转过来,登时又笑了,“哎,我知道了,你披件衣裳再去,外头天凉!”
    探出头去,院子外头只余一抹盈盈草青的背影,只将他的叮咛置若罔闻。他讪讪退回来,叫人进来替他更衣后,携了东呈往傅家去。
    辗转进了傅成院儿内,便闻见扑鼻的药香,连寒凉的空气里都夹带苦味儿,梁锦把眉心一皱,问前头引路的金龙,“你家少爷病得很重?怎么到处都是药味儿?”
    经他一问,金龙的笑脸蓦然衰落,只见愁容满面,“公子不知道,自前些日子余家将他们家小公子送走后,我们少爷就病起来,又往余家去探听余小公子在洛阳的住址,想给他写封信儿,谁料他家上下齐口,一律不说,害得我们少爷这病又加重几分,您来了就去劝劝罢。”
    梁锦倒是听说了余岳阳去了江宁的事儿,只是前日府中有些琐事,还未及送一送,心道这两人真是一对苦命鸳鸯,惋叹着往里走。
    吱呀推门而入,里头倒是暖和,连外间都点了炭盆,他撩帘子进了里间,里头小丫鬟们便红着脸退了出来,只留他二人说话,梁锦在床对过椅子上坐下,环顾一周,“与你打小相识,倒是头回进你的卧房,这陈设和你性子蛮相符啊,古朴雅致。要让须问见了,恐怕又要借你来贬低我一下。”
    他嘴里来来回回总提起何须问,傅成从前不觉着什么,如今再听,唯有满腔艳羡和眼底的惆怅,他招呼丫鬟上了茶,便靠拢了件外袍下地,引梁锦到书案一方去坐,“这屋子密不透风,有些闷,你别见怪,只因我现下见不得风。”
    他行一步便要借力扶着些什么,看样子已是并入骨髓,梁锦心里骤紧,捺不住劝他,“不过多大点事儿,就至于病成这样?要我说你心眼也太实了些,他家不答应,你改日再去,何苦大雨底下跪着?那余大人远近闻名的不近人情,你还不是白遭罪。”
    “改日再去也是一样,”傅成捂嘴咳嗽一阵,勉强牵起一丝笑,“我父亲也去说过了,还是不中用。在这屋子里关了这段日子,我倒是有几分想清楚了,横竖我是活不长了,临了也算尽心尽力没有辜负岳阳,他以后日子还长,总不能我使什么奸计把他弄来,倒叫他以后孤家寡人替我守着?只是,我心里还是想见见他,想往江宁走一遭,但我父亲不允,说我经不住舟车劳顿的,倒是别因为我这点儿女情长叫他老人家悬心了。”
    他语气平平,声调也平和坦荡,却似千斤重的一个担子压到梁锦心上。遥想这十几年,傅成在他几人中,凡事占尽先机,最得长辈们的夸赞,不曾想一生头一遭遇见不如意的事儿就能要他的命。梁锦怅然,“你尽是胡说八道,我听说岳阳节前就要回来的,难道为了避你,他家还不让他回来过年不成?你好好养着病,等他回来了,或许还有转机。”
    傅成仍是笑,还有闲情与他说笑,“我若死了,明年春闱你自夺魁,难道不算件好事儿?”
    言罢,梁锦立即垮下脸噌一下站起来,连那身檀色襕衫的衣摆也抖了两下,“屁话!你就算不想想我们这些从小一处长大的弟兄,也该想想岳阳。你若死了,你猜他还能不能好?只怕撞了你的碑就要跟你一道死的!”
    顷刻后,傅成觉得这些时的心酸从心里全然喷薄出来,涌向眼眶。但他是七尺男儿从不爱哭,只将眼泪往肚里倒流,靠着椅背摧颓一笑,“我也不想,实在是事与愿违。”
    是了,世间多是事与愿违,梁锦审视自身,若是那次何须问病倒了,自己如今又会是什么光景?他不敢往下深想,只赶忙告辞,逃离这间生死一线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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