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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曾经。
    在太宰治从天台跳下之前,他是那么想的。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跟心情,去注意他的国文老师在想什么,对他说过什么。他满心都是父亲的想法,弟弟的优异,来自家庭跟个人的各方面的压力,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在想什么,做什么,又对他期待些什么呢?
    除了国文课交作业之外,太宰老师偶尔会跟他聊聊天,说是聊天也只是单方面听他倾泻黑泥罢了。他不懂为什么有吃有穿过的很好又相貌好看的一个人,每天为什么有那么多负面情绪,而且还总在别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是其他老师们心目之中的开心果。
    只是,那时候……那个时候,其实并非毫无预兆。
    ——我其实应该知道。
    ——可是我没有多想,甚至没心思去想。
    现在想来也一样,让一个家庭有矛盾,有个一直压着自己一头的弟弟,甚至都想主动去退学的学生,不去关心自己家的烂摊子,反倒要去关注一个本该是人生导师的师长,难道不是岂有此理,要求的太过分了吗?
    他只是说,要一起来吗,岩胜?
    自己也只能回答,我要走了。
    当太宰那么做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已经不是‘完全没想到’可以当做借口的了。
    或许,他有一点想到了。或许潜意识,有种预感,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在问什么。大约潜意识里的潜意识,他是想的,太宰也看出来了,所以才问要一起来吗?
    他本该发现,本该意识到,本该做些什么。
    他引以为傲的体力,跟自以为是的大脑,其实自始至终的空空如也,只想着自己的事,只想着家里的事,只想着父亲自私的愿望,跟他那除了跟他同一血缘,其实并不欠他什么的弟弟。
    这世上唯一看透了他,了解他,理解他的人,曾向他伸出手。
    他甚至都没想过,他可以伸手去抓住那只手。
    这样的悲痛,这样心痛的感觉,明明是虚假的记忆带来的,对于现在的继国岩胜,却是唯一的真实。
    与那份鲜明的痛苦相比,现在的这个继国岩胜所经历的一切,竟然不算什么。
    什么父亲的认可,家主的身份,什么优秀的弟弟,跟要不要让位出家,简直是可笑又可怜的小烦恼。
    ——我竟然为了这种事,这种东西!自我沉浸其中,没有去注意那个人的烦恼!
    我本该比其他人更早注意到!更早明白!他明明只向我倾诉,只告诉我他的那些烦恼。
    我知道啊,我明明知道!我憎恨的,就是无能为力的我自己!无法原谅的其实是我自己!但我还是不可避免的迁怒,迁怒于活在现代的父亲跟我一无所知的弟弟,迁怒于现在这个古代的过于严酷的家主,跟我同样懵懂无知的兄弟。
    ——他们没有错,他们很无辜,有错的只有我。可我还是无法原谅,已经无法压抑自己的憎恨与愤怒,想要把它倾泻在他们身上。
    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我怎会……一点都没有察觉……一点都没有想到……
    *
    夜晚的月光下,站在庭院之中的孩童仰头看向天空。他虽是孩童的身体,却是少年的心灵。他依然是,那所高中之中,站在天台之上看着自己老师的那名学生。
    美丽的月亮像是知道他的心事,平等而又温柔的用月光拂煦着地面的一切,包括他。
    这似乎抚平了他的愤怒,让他将憎恨之心掩埋在灵魂深处,更深的地方。
    在此一时刻,他的头脑格外的清明。
    家主大人也好,继国家继承人的位子也好,这个世界的父亲跟他的弟弟也好,所有的这些都对他失去了意义。
    原来他自己,一直为了这般无足轻重的东西在烦恼,还真是可悲。
    来自未来的虚幻的记忆,竟然比自己人生所经历过的全部都更真实。那他这空虚的人生到底又算什么呢?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真是奇怪,明明他……只是获得了那样一份记忆而已。
    哪怕是那个记忆之中的他,另一个继国岩胜,与太宰治的交集也仅仅如此而已。
    又不是什么至交,仅仅是学生与老师;也没什么珍重与友好,太宰治给岩胜同学带来的总是玄学一般听不懂的哲学课,跟负面情绪的倾吐,岩胜在他简直就是个人间精神垃圾桶。他甚至怀疑,那个太宰治,就是因为知道那个岩胜的呆板愚昧跟无动于衷,才会选择他。
    ……是岩胜就不会在意,也不会阻止,大约是出自这样的理由。
    其结果,就是不会在意也不会阻止的继国岩胜,因自己的无知与无视,沉重痛苦到无法呼吸。
    ——“这样的记忆,不想要的话,要不要跟我做一个实验?把它丢到其他的世界去,考验一下历史之中世界线的收束性~”
    齐木空助开玩笑一般的话,对那时候的继国岩胜来说,应该等同于救赎。是否合乎逻辑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继国岩胜得出的结论,就是,对他来说的确算有所改变。
    以前重要的东西变得全部不再重要,若要问,这就是他最大的感受。
    “……你问为什么会说‘月亮真美啊’是我爱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哦~因为是名人说的吧,名人,名人名言大家都知道,所以就成为替代语了。若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说,我的话,多半是‘请跟我一起殉情吧’?可是如果真有人跟我一起殉情,我多半又不想死了,想想看,有人愿意跟你一起殉情呢!这世间至少有一个人是留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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