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狗也从营帐中钻出来,一脸嫌弃的看着点头如捣蒜的祭牙,祭牙刚才还说甚么都不肯和旁人同帐,如今却现成打脸,一脸欢心的仿佛要飞起来的模样,将公孙子都一撇,跟着祁律往营帐去,笑着说:“兄长,前些做过的那个烧鹅,甚么时候有空再做来给弟弟尝尝?”
公孙子都眼看着祁律与祭牙进入了营帐,站在原地并没有立刻离开,唇角挑起一个不似很真切的笑容,挑了挑眉,这才转身离开了。
因着祭牙平时很机警,他还有些功夫,信物移书一直贴身放着,旁人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所以公孙子都便给祁律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和祭牙一个营帐,等祭牙睡了或者沐浴之时,偷偷将移书“借走”。
祁律进了营帐,眼眸微微一动,笑的十分之殷勤,对祭牙说:“一路奔波劳累,弟亲想必累了,为兄特意准备了热汤,弟亲来一起沐浴罢。”
“沐、沐沐浴?!”祭牙瞪大了眼睛,听到祁律说“沐浴”两个字儿,险些吓得不敢进营帐,后背紧紧贴着营帐帘子,随时有可能夺门而出。
祭小君子最近春心萌动,自觉对祁律有一些旁的什么感情,但祁律却说自己不好南风,不喜男人,害得祭牙心里空落落的,哪知道如今祁律竟主动邀请祭牙一起沐浴,他又没有这方面心思,简直便是对祭牙“空撩一气”,祭牙感觉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压力颇大。
小土狗一听,沐浴?祁律平日里便是如此,说他心细,他的确心细如尘,仿佛多生了一个玲珑心窍一般,但偏偏在很多方面又是个粗心大意之人,祭牙显然对祁律有一些爱慕,虽大抵是仰慕佩服,那也禁不住祁律这样“硬撩”。
祁律将祭牙吓了一跳,心里一突,还以为是自己想偷移书的心思太殷勤了,所以被祭牙发现了端倪,但转念一想,也不对,祭牙不可能如此聪慧剔透。
祁律便说:“怎么了?”
他说着,为了让祭牙深信不疑自己的确是想沐浴的,竟然开始解开衣衫,“嗖!”一声,抽掉腰带一扔,动作还是那般豪爽。
毕竟在祁律看来,都是男人,还怕别人看?
小土狗立刻“嗷呜!”大叫,冲过去使劲咬住祁律的衣摆,不叫他脱衣服。同时受惊的还有祭牙,祭牙不知道祁律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想在他沐浴的时候偷偷“借走”移书,见到祁律脱衣裳,心里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好像在敲战鼓,“轰隆隆”震耳欲聋。
祭牙实在没稳住,大喊着:“我我我……我突然想起一些事儿,兄长先洗罢!”
说着,夺门而出,逃命似的飞奔,一转头还直接撞在了营帐帘的杆子上,“咚!”一声闷响。祭牙此时也顾不得脑门疼,捂着脑门锲而不舍的钻出营帐,跑了……
祁律本想等祭牙脱衣服之后,偷走他的移书,哪知道计划不成功,祭牙一副小绵羊见到大灰狼的样子,竟就这般跑了。
祁律不由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对死死咬着自己衣摆的小土狗说:“儿啊,你爸爸长得有这么面目可憎么?”
太子林:“……”
祁律的计策没有成功,不止如此,祭牙只要和祁律住在一个营帐,别说是沐浴了,他连安寝都不脱衣服,不但不脱衣裳,而且还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裹成一个大团子,好像巨大型的蚕宝宝。
祁律心里那叫一个纳闷儿,祭小君子也太谨慎了,这如何能拿到移书?他们虽是大部队送亲,脚程很慢,再加上公孙子都故意拖延时机,行军的速度就更是慢。然,郑国距离洛师不远,就算再慢,也有个限度,公孙子都已经几番催促祁律了。
祁律摸着下巴琢磨,祭牙虽然“好骗”,是个傻白甜,但是他对叔父的话言听计从,若是直接与祭牙要移书,就算祁律是他名义上的兄长,祭牙也万不会给的,再者说了,祭牙答应了祭仲要把移书送到,是个认死理儿的。
所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偷。
如何能让祭牙脱衣服,是个技术难题,祁律试了很多次,但屡屡失败,只能再想其他法子。祁律不会武艺,祭牙是会武艺之人,虽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他们这些人睡觉的时候都仿佛装了一个雷达,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突然醒来,祁律想要趁着祭牙睡觉的时候拿走移书,也不太可能。
除非有一个法子,能让祭牙睡得香甜,雷打不动。
祁律苦思冥想之间,便见到公子小白咬着小肉手,咂着肉肉的小嘴巴,一脸很馋很馋的模样,盯着膳房的方向。
正是日落时候,营地扎下来,膳夫们开始忙碌起来,着手准备晚膳,几个膳夫提着一桶奶正巧路过。
在这个年头,“有文化”的人是不喝奶的,奶这种东西蛮夷才会饮用,所以这些奶并不是给卿大夫们吃的,扔了怪可惜的,膳夫们也不在乎那些虚的,便自己留下来吃。
祁律眼眸突然亮堂了起来,拦住那提着木桶的膳夫,说:“你提的这是什么奶?”
膳夫认识祁律,日前一起给难民做过饭,而且祁律理膳的手艺极好,又不像那些从宫里出来的膳夫似的喜欢藏着掖着,凡是祁律做的菜,全都倾囊相授,有人问祁律菜谱,祁律也是知无不言,所以很快和膳夫们打成了一片。
膳夫笑着说:“回少庶子,是羊奶。”
这年头牛很金贵,一般也不喝牛奶,能拿到的多半是羊奶,祁律的笑容扩大了,心说羊奶就羊奶罢!
小土狗“嗷呜”了一声,歪了歪脑袋,不知祁律为何会笑的如此“阴险狡诈”,那算计人的面容浮现在脸上,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祁律笑眯眯的对公子小白说:“小白乖,想不想喝奶茶?”
“奶茶?”公子小白小大人一样板着脸,一手拽着“二锅锅”的衣襟,一手放在嘴边咬啊咬,虽不明白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好听。
祁律立刻便往膳房去,公子纠拉着弟弟公子小白,身后跟着小土狗,两个小家伙一只狗,也跟着一并子往膳房去。
祁律进了膳房,管膳夫要了一些食材,说:“你们这里有没有荼叶子?”
“荼叶子?”膳夫们奇怪的说:“少庶子为何要那苦菜叶子?倘或想食菜,小臣们这里刚好摘了一些新鲜可口的野菜。”
祁律摆手,笑眯眯的说:“其他的野菜都不行,单单就要苦菜叶子。”
膳夫们一看祁律那笑容,便知道少庶子定是又要做甚么高深莫测,旁人从未见过的美味儿了,便说:“荼叶子上不得台面儿,倒是有,等小臣给您取来!”
膳夫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苦菜叶子”取了来,“嘭!”整整一大筐,堆在膳房地上。
祁律低头一看,笑着说:“就是它了。”
荼,在古代也叫作苦菜,其实说白了,就是那个年代的茶。
荼和茶字本身就长得很像,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都是象形字,荼与茶长得又如此相似,这其中的确有些渊源。
在春秋时期,是没有饮茶这种习惯的,甚至都没有出现“茶”这个字,后来出现了隶书,这才演变出茶这个字,而这时候,荼其实就是茶的意思。
茶的起源,众说纷纭,有人说起源于汉朝,有人说起源于唐朝,但考古证明,茶这种东西,远在周朝便已经出现了,只不过当时的人并不饮茶,茶因为味道苦涩,所以被周人鄙夷,最多用作做菜。
但也有一些地区,并不是中原地区,对茶文化很有研究,也会向周天子进贡茶,也就是荼。
茶叶的确有苦味,尤其是吃茶,而不是饮茶的时候。但茶叶本身清香,或甘、或醇、或苦,味道博大精深,配合不同的食材,也能研究出不同的滋味儿。
祁律今日想做的,便是用茶做的饮品——奶茶。
无论是荼叶子还是羊奶,在这个年代都不上餐桌,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膳夫们也是苦思不得其解。
更加苦思不得其解的是小土狗,祁律明明在思索如何拿到祭牙贴身的移书,怎么突然说吃便吃,进了膳房?
其实小土狗误会了祁律,祁律的确是个吃货,的确是个厨子,但他并不是只会吃,而是活用吃。
祭牙是个练家子生性机警,便是睡觉的时候也很机警,祁律根本没机会拿到移书,唯一的办法便是让祭牙睡觉,等祭牙睡沉,雷打不动的时候,把移书偷偷拿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虽有了办法,听起来十分可行,但祭牙出身高贵,用膳之前都有仆从先行试毒,如果下了什么奇怪“安眠药”,肯定会被发现,所以祁律是不可能在祭牙的饭菜里动手脚的,唯独这个奶茶,可以让祭牙神不知鬼不觉的睡着。
奶茶这东西现代人都喝过,是很普通广泛的饮品,但是有些人便不适合喝奶茶,喝了奶茶之后很可能睡不着觉,出现失眠现象,尤其是茶浓度高的时候,很容易造成失眠,很多奶茶饮料的包装上,都会特殊注明茶浓度,并提示不适合失眠体质的人群。
试想想看,祁律倘或新研制出一种甘甜顺滑的奶茶,依照祭牙那个吃货的性子,必然会大饮特饮,恨不能当水饮,喝了那么多奶茶,失眠是必不可免的,让祭牙失眠上两三天,不信他之后睡得不瓷实,到时候祁律再动手,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祁律想着,便“狰狞”的笑了出来,论坑弟,恐怕没人比他更专业……
祁律想好了就开始动手,立刻将荼叶子清洗一番,毕竟这年头不流行饮茶,荼叶子采来也没经过太多处理。
等洗好了茶叶,祁律便把茶叶放在锅子里煮茶,公子小白咬着小肉手,眼巴巴的瞧着便宜爹爹煮茶,一股略微苦涩的味道升腾起来,小白像模像样的皱了皱眉,一脸的嫌弃,说:“苦的,小白不想喝苦哒。”
祁律笑眯眯地说:“小白乖,一会儿便不苦了。”
祁律没有说谎,等煮了茶叶之后,便将羊奶倒入,一起煮起。
羊奶有一种特殊的挥发性膻味,很多人接受不了羊奶的腥膻,不过羊奶和茶叶却是绝配,因着茶叶中的芳香型香味,正好可以遮盖羊奶的腥膻,滤去腥膻的羊奶,会比牛奶更加香醇甘甜。
制作奶茶其实很容易,若是有糖,再炒一个焦糖,加在奶茶之中,那便成了最流行的焦糖奶茶,又香又醇。
不过这个年代没有砂糖这种东西,所以祁律只好用石蜜,也就是蜂蜜替代,羊奶醇、蜂蜜甘、茶叶香,三味一结合立刻碰撞出不一样的味道。
虽春秋时期的饮品很多,贵族们也是变着花样儿的换饮品,但决计还没有人用羊奶和荼叶子做饮品,祁律这是独一份儿。
公子小白揪着公子纠的衣摆,眼巴巴的看着祁律锅子里的羊奶,奶白奶白的羊奶与茶叶混合在一起,很快变了颜色,不再白的过分,反而十分柔和,茶叶的香气与奶香味交融在一起,看的公子小白更是眼馋,却要装作小大人。
相对比公子小白装作小大人的模样,公子纠则更像是大人,见到祁律忙碌,便将旁边的石蜜舀出一些来,分在小豆里,动作十分麻利。
祁律熬好了奶茶,将奶茶凉一凉,然后分别倒入装好了石蜜的小豆中,再用小匕一搅拌,这香醇顺滑的奶茶,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公子小白早就馋了,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装作一副本公子其实也不是很想饮的样子,祁律刚说了一句:“来小白,尝尝好不好喝。”
公子小白立刻迈开小短腿跑过去,接过小豆,“咕嘟咕嘟”饮了两大口,随即睁大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眼都是惊喜,再也装不出大人模样,奶声奶气的说:“好甜!二锅锅也喝!也喝!甜哒!不苦!”
公子小白饮了一嘴的猫胡子,公子纠无奈的笑笑,给他擦了擦胡子,说:“小白慢点喝。”
公子小白还是个孩子,喜欢甜食可能是孩子的天性,一口气喝了整整一豆,还想再喝,不过被祁律阻止了,为了让祭牙失眠,这奶茶可谓是茶量十足,公子小白还是个孩子,绝对不能多喝,唯恐晚上不睡觉。
小土狗眼巴巴的看着祁律,奶茶已经出锅,公子小白也喝了一大豆,祁律这会儿端着奶茶准备去找祭牙,就单单没给小土狗饮,小土狗焦躁的围着祁律打转儿,还用小爪子扒拉祁律。
祁律蹲下来,揉了揉太子林的狗头,一脸慈父的笑容,说:“儿子乖,狗狗不能喝奶茶,会闹肚子的,爸爸一会儿给你做狗粮。”
太子林:“……”寡人不想食狗粮。
祭牙听说祁律做了新鲜的饮品,当即便按奈不住了,想要立刻去找祁律,没成想祁律便自己找了上门,手里端着青铜豆,亲自拿过来给他。
祭牙立刻欢心了,喜形于色,恨不能把嘴巴咧到耳根儿去,“咕嘟”喝了一大口。入口先是羊奶的醇香,绵密又顺滑,紧跟着是茶叶的清香,让羊奶变得不再那么腻人,清冽的甘与回味的茶香结合在一起,就连茶叶过浓的淡淡苦涩,也变得别有滋味儿。
祭小君子没来得及多说,直接豪爽的喝了一大豆,抹了抹嘴巴,说:“兄长,还有吗?这奶茶滋味儿也太好了!”
正中下怀,祁律笑得特别善解人意,说:“便知道你喜欢,为兄特意煮了很多奶茶,管够。”
祭牙一听,完全不知道自己掉进了祁律的圈套,莫名自豪起来,还美滋滋的,心想兄长就是宠我。
祭牙把奶茶当水喝,祁律也没有阻止,于是当天晚上,祭牙便失眠了,但是他身体底子好,年轻气盛,所以失眠一晚上根本没甚么,反而觉得精神头十足。
祭牙失眠,没有当回事儿,大半夜自己跑出来在营地的空场上练剑。正舞剑到酣畅淋漓之时,便听到跫音簌簌,一抬头,有人冲着祭牙走过来,那人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身材高大,一张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仿佛仙人。
祭牙一看,很是不屑,原是公孙孙子都。
公孙子都听说祭牙失眠了,特意来探望祭牙,果然便见祭牙帐前舞剑,虽身手并不是如何厉害,但力道刚猛有余。
公孙子都走过来,别有深意的说:“少庶子,这么夜了还不歇下,睡不着么?”
祭牙听他这口气,分明没事儿找事,便说:“大行人您老不是也睡不着么?”
他说着,将长剑“嗤——”一声插回鞘中,豪爽的擦了擦额头上 滚下来的热汗,然后走到一边,将地上摆着的小豆抱起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许是练剑累了,正是缺水,所以奶茶的滋味儿更显甘甜。
祭牙可不知道自己失眠都是奶茶惹的祸,因为觉着好喝,所以练剑的时候旁边也摆着,俨然便是祭牙的新宠。
公孙子都幽幽地看了一眼那青铜小豆里装着的奶茶,祭牙见他盯着奶茶,很是自豪地昂着下巴,炫耀的说:“这是祁律亲自为我熬的奶茶,怎么,怕是大行人没见过?”
公孙子都点点头,很坦然的说:“的确未曾见过。”
祭牙听他承认的这么爽快,立刻又欢心起来,大行人还有没见过世面的时候,当真孤陋寡闻,当即又豪饮了几口。
他喝完奶茶,一抬头,便见到公孙子都眯着眼睛看自己,目光十分专注,甚至是凝望,乘着月色,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流淌着光华,仿佛可与日月争辉!
“梆梆!”祭牙没来由心脏猛跳,仿佛害了什么心疾一般,就在这时候,公孙子都还抬起脚步,朝他这面儿走了过来,一步、一步的走近。
祭牙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却无法拉开自己与公孙子都的距离,两个人的间隙反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咚!”祭牙已经退到了营帐边上,后背撞在帐子上,退无可退。
公孙子都却还在前行,祭牙一看,不行,身为祭家人,自己不能输了阵仗,便挺起胸口,挺直腰板,恶狠狠的回瞪公孙子都。
公孙子都突然轻笑一声,抬起手来,出乎意料的在祭牙的唇边轻轻一蹭,晃了晃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那上面蹭了一抹白色,应该是祭牙留在嘴边的奶胡子!
和年仅三岁的公子小白,同款的奶胡子……
公孙子都轻笑说:“少庶子,早些安寝罢。”说完,留下一串不明的愉悦笑声,扬长而去了。
祭牙“咚!”一声,脸色彻底通红,使劲蹭着自己的嘴巴,唯恐自己嘴上还有奶胡子,恶狠狠的叨念:“这个公孙阏,又看我笑话!岂有此理!”
第一天,祭牙失眠了,夜里舞剑,虎虎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