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 才刚走到城门口,就看到祝桐桐坐在竹轿子上,扛着轿子的土匪看到高将军出城,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几百名土匪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 像是送家里的姑娘出嫁一般,大包小裹地全在肩膀上扛着, 恨不得把整个山寨都带来。
悠闲自在地坐在上面,祝桐桐的手里正提着一小串葡萄吃得开心, 看到在城门口迎接自己的高煜霖, 还兴奋地挥了挥衣袖。
谁说的大娘子被土匪掳走的?这不是好好地被送回来了吗?
走到高煜霖跟前,把轿子安稳放下来的时候, 所有的土匪都跟着跪在了地上。之前只听说过高煜霖将军有多么的神勇, 今天第一次见到,真的是大开眼界。
“高煜霖将军好!”众土匪异口同声。
众人被土匪的架势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同时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这是计?
坐在马背上, 高煜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所有人,语气严肃道:“你们这是何意?是要将我娘子把作人质与我谈判吗?”
“不不不,”前面的刘杨赶紧替自己分辨, “昨日的事是一场误会, 我们……”
“其实是他们救了我, ”从轿子上下来,祝桐桐打断了刘杨的话。
这些山野土匪笨嘴拙舌的,要是真的把昨天的事情全都说一遍,指不定要惹高煜霖多不高兴。既然是要来投靠高煜霖,自己这个当将军夫人的自然要替他们解释两句。
从刘杨身边走过,祝桐桐抹了一把嘴角的葡萄汁,看着头顶的日头甜甜一笑,似乎是刚郊游归来,“昨日我们在山上碰到了朝廷派来的杀手,幸好刘杨大当家带着弟兄们及时赶到,这才把我给救下来。”
“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他们想抓你当压寨夫人?”高煜霖狐疑地打量着她,正说着,目光就转移到了她身后的刘杨身上。
这土匪头子看着和常人不同,之前在军队里也听说过飞虎帮的名号,还听说他们的大当家当了快三十年的光棍。所以,才对回来的壮丁说的话深信不疑。
“我,那是……”高煜霖鹰一般的眼神一下让刘杨慌了手脚,垂下头,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层的衣裳。
平日里当着弟兄们的面,刘杨从来不曾紧张过,锐气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飞虎帮大当家的样子。
没办法,高煜霖可是他的偶像,面对他的质问,怎么可能直得起腰板?
“是我主动提出去山寨里看看的,”以防他又说错话,祝桐桐赶紧接了上去,“他们早有了投诚之心,所以我想看看山寨里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这样带回来还能贴补百姓。”
祝桐桐昨天晚上就和刘杨串了口供,偏这刘杨紧张地说不出话,只好让她把这个谎继续圆下去。
“刘大当家虽是可土匪头子,但却不曾伤害过无辜之人的性命,就算坑害过商贾人家,也大多是赚了不义之财的人。”
走到高煜霖身边,祝桐桐的手指轻柔地点了一下他的手背,见他手臂抖了一下,顺势将五指也伸到了指缝中,紧紧地扣住了他,“官人,咱们来到河川人生地不熟的,既有刘大当家肯帮我们,也算是给官人添了一条臂膀。”
祝桐桐说什么话都好听得很,分明刚才出发前还是义愤填膺的,这会竟是丝毫都生不起气来,这刘杨的面目也不像之前那样可憎。
唔,听起来,这刘杨似乎也没有犯什么塌天大错,既然是误会一场,确实可以饶他一次。
只要祝桐桐安然无恙,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拉着他的手,祝桐桐起身一跃便坐在了高煜霖的身前,只一夜未见而已,高煜霖似是过大半辈子,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片刻都不肯放开。
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从城里跑出来,朝马上的高煜霖鞠了一躬,小声道:“将军,从栾阳进京送贡品的马车今日经过咱们郡,咱们可要留运送使一夜?”
栾阳?
这个地方听着耳生,好像是在古昌国最北的一座城。
“既然是去京城的车马,那就让他们在城里呆一夜的吧,不过我们不提供餐食,还望……”
“不行!”刘杨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刀,刚才收敛起来的杀气瞬间暴露无遗,“绝对不能放他们走。”
栾阳这个地方,高煜霖不知道,刘杨却是对这个名字了如指掌。
这是最靠北的城,地理位置不是很好,也没有大片的耕地可以使用,建在半山腰间,全靠和邻国的交易才勉强能够养活这一方水土的人。
说起来穷,栾阳绝对是要比河川更甚,河川尚且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贡,更何况是栾阳?
“你想干什么?这是进贡给朝廷的东西?!”高煜霖呵责道。
刘杨懒得与他争辩,丢掉手里的剑鞘,身后跟来的所有弟兄也一齐从地上直起了身子。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用他多言,就知道大当家的意思。
这趟车一定是要劫的,光是听到栾阳的名字,高煜霖就看到了他眼神里闪烁的光芒。
“麻烦问一下,从栾阳来的人马,可进城了?”刘杨问道。
小厮答:“尚未,还有几十里的路程,估计两个时辰后会到。”
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刘杨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高煜霖和祝桐桐。虽然一早知道高煜霖战无不胜,却不晓得他会是个愚忠的将军,还在想着保护送往京城的贡品。
呵,难不成在外征战多年,已经对皇帝的昏庸无能全然忘记了吗?
将大刀扛在肩膀上,刘杨半低着头看着高煜霖身下的骏马:“将军,今天这趟车,我们是一定要吃的,不过请您放心,我们不会给您惹麻烦,一定会赶在他们到河川的地界之前搞定。”
既然高将军想要当愚忠的大臣,那就由着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放过那些搜刮百姓的黑心官员!
带着弟兄们离开,这十几里的路只能靠他们的双脚来赶了。
从那些家丁、壮丁身边经过,刘杨一行人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全然视作是木头人一般,多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不行,不能去!”牵着缰绳,高煜霖准备阻拦。
一把按住他的手,祝桐桐不由分说地将他手里的缰绳抢夺过来,攥在手里,同时疏远了紧贴着自己后背的高煜霖,“你难道还对咱们这位皇上心存希冀?”
祝桐桐这一句质问看似风清云达,实则却有上千斤重压在高煜霖的胸口。
是啊,早就不该有任何希望了。
自己已经努力地去退让,皇帝还是在步步紧逼,前几天派了探子来偷窥私隐,昨天又让死士暗杀自己的娘子,再不说之前做得那些龌龊事。
高煜霖自己骗自己了八年,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呵,事实是怎样,高煜霖的心里又岂会不清楚?
一个土匪尚且知道皇上的昏庸,更何况他这位古昌国的常胜将军。不同的是,这个土匪肯为了百姓动手,而将军还在选择隐忍。
祝桐桐那一句戳心窝的话让高煜霖哑口无言,伸手替他展平紧蹙的眉毛,祝桐桐语重心长道:“官人,醒醒吧,这位皇帝真的不值得你再继续忠心了。”
“我……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想,再想一想。”
毕竟是救了自己姓名的恩人,要是真的背弃他,岂不是恩将仇报?
可,如今的天下根本不算太平,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要是不能推翻他未来的国家只能越来越衰败。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另一边,刘杨带领的飞虎帮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河川边境,埋伏在荒山之上,可以看到有七八辆马车正在官道上行进。
周围有几十名官兵护送,穿着统一的官服,像是训练精良的模样。前面的几辆车上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只箱子,里面都是从百姓手里搜刮来的财物。
正是上贡的日子,古昌国的许多州郡已经把贡礼送上,只有栾阳和其他几个小郡进度如此之慢。
等车马队再近了些,刘杨看到了后面有几只木桩子做的简易牢笼,里面正坐着七八个女人,每个人都穿着漂亮的衣裙,只是手腕和脚腕上都带着镣铐。
“昏君,定是又要大肆扩充他的后宫!”二当家冲着沙地捶了一拳,怒骂道。
栾阳虽然在国家的最北方,但是栾阳的女子长相却很是水灵,一点都不必江南水乡的女子差,再加上高挑的身材,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动心。
根据刘杨的了解,今年栾阳大旱,情势比河川还要紧张,地里已经长不出庄稼了,家家户户都在靠往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点余粮过活。
这样紧张的年份竟然还能搜刮这么多财物,这群官兵还有没有人性?!
待车马队又行进了一些,藏匿在山上的飞虎帮兄弟一涌而下,挥舞着手里的利刃,前天的那一场厮杀并没有满足他们的杀戮心。
比起那些死士,只有这些昏庸官员的血才能满足手里饥|渴的剑。
“杀呀!杀!”
作恶的官员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刘杨心狠,手起刀落,看到从刀刃上掉落的人头,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触动。
训练精良又怎么样?跟刘杨的飞虎帮比起来,战斗力差了不止一截。两刻钟的功夫,飞虎帮只不过伤了十几个弟兄而已,就已经将运送贡品的官员杀了个干干净净。
躲在牢笼里的那些女人抱作一团,被这些土匪吓得大声尖叫,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在脸上肆意。
一刀将牢笼上的锁砍成两半,关押在里面的女人如同刍狗一般,看得刘杨心口不免一阵疼痛。
知道她们此时的恐惧,所以刘杨不敢轻易靠近,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地放在牢笼门口,“姑娘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安全了。”
抱在一起缓了好久,看着这些男人确实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女人们这才放松警惕。
被勇士相救本是一件好事,可看到刘杨脸上沾着的血渍,她们却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高煜霖和祝桐桐骑着马带着大批的家丁赶到,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本想着可以同官员商量一下,把上贡的东西交还给百姓,可看到横尸遍野,心里的一股怒气还是涌了上来。
“刘杨!你怎可随意滥杀官员!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高煜霖再怎么说还是朝廷的人,就算心里已经开始动摇,已经不想再为皇帝效忠,但是他的身份还是让他不得不继续坚守自己的立场。
抱着怀里的女人,刘杨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步步朝他走来,刘杨的瞳里闪过了一丝失望。
为什么高将军还是这般固执?
女人全都被飞虎帮的兄弟抱在手里、背在身上,好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又在牢笼里关押了好几天,她们早就没了气力。
女人认得高煜霖身上的那一件将军服,胸口的雄狮是羽林军特有的标志。羽林军可是古昌国战无不胜的军队,岂会不认识?
“将军……”艰难地从刘杨的怀里下来,女人两脚刚碰到地,膝盖也紧跟着贴在了地面的沙子上,“请您绕过这些壮士吧,求求您了……”
跪在地上朝着高煜霖磕了个头,女人瘦弱的身子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她和其他的姑娘都是栾阳百姓,家里本就过得贫苦,本想着出门去山上找些吃食,却没想到被官府的人不由分说地抓走。
女人们有些姿色,官府的人看上她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直接上门去抓捕,难免会有不少的麻烦,所以才想到了绑架这样的下作法子。
不止是她们,百姓口袋里的钱也被官员们觊觎了好久。为了得到皇上一点赏赐,他们已经在栾阳搜刮了大半个月。
听着姑娘诉说着栾阳的经历,高煜霖攥着缰绳的手指都勒得发白。
皇帝在皇宫里高床软枕的享受,哪里在乎她们这些百姓的死活?女人的每一滴泪都落在了高煜霖的心口,之前皇帝的那些恩情全都被浇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一刻,高煜霖彻底死心了,对这个朝廷,对这个皇帝再也生不出要忠义的念头。
推翻他们,推翻这个动乱的世道!高煜霖的耳边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从马上下来,祝桐桐赶紧把女人扶在怀里,擦拭着她额上的冷汗,她干裂的嘴唇已经好久都没有尝一口清水。
走到高煜霖身边,刘杨眯起眼睛远远地看着那一座城,“高将军,本以为您跟我一样是为了百姓着想,不过现在看来……”
“我是将,自然要为百姓考虑。”高煜霖挺直胸膛,义正言辞道,“倒是你,你可知错?”
嗤笑一声,刘杨失望地摇摇头,“小人有错,错在崇拜错了人,信错了将军!”
“不!你错在没有堵截其他运送贡品的车队!”高煜霖提高了音量道。
刘杨:???
惊讶地转过头,从高煜霖的脸上,他看到了曾经想象之中的精气神,看到了他为民思虑的全心全意。
不止是他,祝桐桐也被高煜霖的话惊到了。浑浑噩噩了这么久,他终于看清了形势,终于肯奋起反击。
不错,刘杨自然是做错了,既然是为了百姓考虑,怎么能只阻截这一支运送贡品的车马队?还有十几条等着他和高煜霖动手呢!
——
在祝桐桐的召集下,河川郡近乎一半的人都忙着开采那一日发现的银矿。
这银矿的纯度高啊,几乎都用不上提炼就能够当成银子来花,一筐接着一筐地运到将军府,将军府装不下,就直接放在大街上。
河川郡的百姓没有一个人动这些银子,都知道,若是没有祝大娘子,就不会有这些银钱,所以这些银子全都应该属于祝大娘子才对。
祝桐桐成了富婆,实打实的富婆,河川郡发现银矿的事情被瞒的滴水不漏,不仅朝廷不知道,周围的郡县也都不清楚情况。
祝大娘子一向强调低调,河川郡里的百姓自然也全都贯彻大娘子的想法。
“大娘子,既然咱们郡已经这么有钱,是不是应该多买点田地?保证咱们郡人口的口粮才是正经事。”计算着这些天挖到的银子,大管家将账本拿到祝桐桐面前道。
囤地这个念头真的是不分年代,不管什么时候都想着要囤点地才会安心。
品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祝桐桐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咱们可以去看看。”
见大娘子点了头,管家赶紧把这几天筛选出来的地方给找了出来。
“东音郡?”祝桐桐问道。
东音郡紧挨着河川郡,同样是古昌国的东北区域,东音郡却要比河川郡繁荣得多。
东音郡没有一片山原,全都是适宜耕种的平地,甚至还有不少的肥水田,种出来的水稻不仅颗粒饱满收成还很不错。
要是能把东音郡的地买来耕种,一定可以养活河川郡的人,多出来的粮食还能卖出去赚更多的钱。
考虑着以后高煜霖可能会起兵的事,现在最需要的除了钱之外就是粮食了。这么看来,东音郡确实是个比较合适买地的地方。
这两天高煜霖和刘杨一起去堵截进京的车马队,趁着这两天的空当,刚好可以去东音郡看看情况。
坐马车前往东音郡,只两个时辰的路程就到达了管家之前看好了一片肥水田。
正是盛夏,水田种满了大片的水稻,绿油油的颜色充满了生机。
东音郡虽然比不得京城那样繁荣,但是放眼整个古昌国,也是找不到第二个郡县可以跟东音郡媲美的。
不止是水稻长得喜人,这里人的穿着打扮也都透着一股子富贵气,就连是普通的农家,也要比河川的富贵人家要富庶。
管家看上的肥水田一共有二十亩,听说是因为这户人家要搬到京城去,没时间管理,这才想着卖出去。
要不是因为东音郡家家户户都有钱懒得再置办,管家也不会远在河川郡就接到消息。
“早就听说高将军的大娘子有气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农庄里,男人主动作揖恭恭敬敬地同她问好道。
农庄占地半亩,虽说男主人也是个庄稼人,但家里有不少的家仆伺候,看架势倒有点像是经商或从官的富贵人家。
房间里有十几个仆人伺候,大多是在做着清扫的活儿,穿着破旧的麻布衣裳,看着更像是河川郡的平民百姓。
祝桐桐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总觉得这些仆人有些不同,除了低头办事之外,神情也格外的紧张甚至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哪里哪里,不过是个管家的女人罢了。”
外面的仆人进来的时候给祝桐桐端来了一杯茶,说话时,放在祝桐桐的手边,满满的一盏茶只是抖了一下,便溅出了几滴淡绿色的液体。
刚才脸上还挂着笑的男主人脸色一下阴沉,而那仆人更是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如同闯了什么塌天大祸一般。
“知道这是谁吗?这么不小心伺候?”男主人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那仆人的头。
被主人踹得头晕眼花,仆人却不敢反抗,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是一味地跪着承受。
签了卖身契的仆人是没有资格跟主人说话的,哪怕是办错了事,也是老实挨打即可,要是敢从嘴里说出一个字,小命就要交出来了。
男主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和善,这样一脚踹得不爽,抬腿又是一脚,照样是踢在了男人的头上。
“您这是作甚?他虽是仆人,又岂可如此轻贱?”推开面前的茶盏,祝桐桐赶紧阻拦道。
对待祝桐桐,男主人又回到刚才的客气,“大娘子莫在意,这些仆人是签了生死契的,命都是我的,就算打死了也不碍事。”
祝桐桐:???
“什么叫打死了都不碍事?签了卖身契又怎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说话的时候,祝桐桐的脑海里又闪出了一条信息,是系统发来的关于这个时代的提示。
仆人在这个时代也是有地位之分的,小部分的仆人,像是祝桐桐身边眉儿、翠儿都是没有签生死契的,虽然人是属于主人家的,但是主人家不能够随意处置生死。
签了生死契的,整条命就是主人家所有,让他死就必须要死,容不得半点商量的余地。
这样的法令正是当今陛下当初制定的,之前的几代还不曾有,正是因为皇帝易怒经常会处罚宫人致死,这才制定了这一条法令,为得就是可以更好的杀人。
越是富庶的家庭,签了生死契的佣人就越多,放眼整个东音郡,家家户户都有不少可以随意处置的仆人。
被男主人踹了两脚,仆人已经有点头晕眼花,却还是强撑着匍匐在地上等着主人消气。
“大娘子,如果您愿意买我的水田,我可以降一点价,让您五十两怎么样?”继续谈生意,男人并没有把那个仆人放在眼里。
祝桐桐指着地上的仆人,讨价还价道:“不用让五十两,不如把您家像这样签了生死契的仆人都交给我,那我立刻就可以同你签田地契约。”
男人愣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祝桐桐。
再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夫人,家里怎么会没有这样下等的仆人?竟然还要找自己来买。
“怎么样?”见男人沉默,祝桐桐催促道,“这样的买卖你可做?”
“做做做。”男人赶紧点头同意。
这种仆人本来就不值什么钱,省下来的钱,明天可以找人牙子来再买几个。
赶紧拿来红泥印章,男人迫不及待地和祝桐桐签了买卖合同,连带着家里的三十多个下等仆人的生死契也都一同给了祝桐桐。
厚厚的一沓纸上都印着他们的手印,不知道在这个家里折了多少性命,男主人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名字找不来对应的仆人。
河川郡很少有这样的人市买卖,所以祝桐桐从来没有见过这档子事,接过那些生死契,只觉得手里的份量重了不少。
那些仆人在男人家做工的时间久了,目光已经有些呆滞,兴许是天天受罚的缘故,已经看不出他们脸上有什么表情。
从男主人家出来又走了一里地,祝桐桐这才让人停了轿子。
拿着这些人的卖身契和生死契从轿子上下来,祝桐桐转过身,当着他们的面把厚厚的一沓纸撕了个粉碎。
纸张全都被撕成了碎片,丢在地上又被她用脚踩了几下,刚才那些面无表情的仆人一个个都惊恐地看着她,张开的下巴恨不得要掉在地上。
“我买你们回来不是要折磨你们,也不是要你们替我做工,而是希望你们能做一个正常的人,可以随意处置自己生死的人。”
深吸了一口气,祝桐桐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印泥,继续道:“你们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后就算再签卖身契也可以,只是不要再签生死契了,自己的命一定要自己处置。”
仆人们听得都愣了神,服侍过不少主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像祝桐桐这样的人,把自己买回来非但不打不骂还给了自由。
面面相觑,大家谁都没有说话,看了看大路两边谁都不敢踏出第一步离开,可这天宽地广又吸引着他们的眼神。
“祝大娘子真的是要放你们离开,”眉儿强调道,“你们快走吧,未来自己讨生活去。”
见祝桐桐的丫鬟也这样说,仆人们这才敢试探地向后走了两步,见祝桐桐和其他的家丁没有阻拦,赶紧加快了步子四散逃跑。
生而为人,虽然在这个时代不能够平等,但是性命也不能随便的被人作践。
真希望自己离开前能够看到皇帝被推下台,起码这个世道还能更太平一些。
“眉儿,咱们这次带出来的银子有多少?”路上,祝桐桐随口问了一句。
回头看了看满满的两大箱,眉儿这才回道:“回大娘子的话,少说也有十万两吧。”
十万两?这个钱财的数目应该差不多。
想到刚才离开的那些下等仆人,祝桐桐突然又有了想法:与其买来那么多地算成自己的资产,还不如用来买仆人,到时候再还给他们自由,也算是败家的手段。
“走快些,”想到这,祝桐桐催促了抬轿子的家丁道,“今天咱们要去的地方还多,可不能在路上多耽误功夫。”
“咱们现在去哪家水田看看?”翠儿问。
祝桐桐:“先别去看田地了,去人市上看看去。”
——
这一天,绝对是祝桐桐最能挥霍的一天,从人市到富庶人家,她全都转了一圈,只要是有签过了生死契的仆人,她绝对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的位置。
“能把你家的仆人让给我吗?我愿意出双倍价。”
“若是买你家的布,你就肯把你家签了生死契的仆人给我?”
为了买人,祝桐桐什么代价都愿意出,想着把今天带出来的银子全花掉,有的卖价太低还被祝桐桐帮着抬了几两银子的价。
只一上午的功夫,东音郡的人就听说了今天来了个有钱没地方花的富婆,只要是能给她提供签了生死契的人,她什么都能顺便买点。
才刚到下午,祝桐桐便不用转,家家户户就主动带着签了生死契的仆人上门跟祝桐桐做生意。
十万两银子一天之内花了个干干净净,除了上午买了水田,其他大部分都用在了那些仆人的身上。
装银子的箱子现在装满了他们的卖身契和生死契,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万多张。
带着一群仆人浩浩荡荡地从东音郡出来,回去的路上,祝桐桐身后的仆人绵延四五里,全都在大路上慢吞吞地行走。
东音郡内所有签了生死契的人全都在祝桐桐手里,没有一个被落下的。
等确定出了东音郡后,祝桐桐这才又停下来,等着把自由送还给他们。
一把火将箱子里的卖身契和生死契烧了个干干净净,冲天的火光比傍晚的斜阳更加耀眼,滚滚黑烟从箱子里冒出来在空中被风吹散,那些仆人也同样消失在旷野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花钱的感觉更让祝桐桐心满意足。
古昌国签了生死契的仆人不少,既然自己有钱那自然是能救多少是多少。
回去的路上,祝桐桐正在盘算着过两日换哪一个郡县收奴,轿子突然停住了,吓得祝桐桐差点从里面摔出来:“这是怎么了?”
这才刚入了夜,官路便已经是黑漆漆一片,只有轿子旁边的家丁举着火把照路。
正走着,若不是后面的家丁听到窸窣的响声还没意识到,身后竟然还跟着上万个人。
不敢打扰大娘子的清静,那些被祝桐桐放走的人蹑手蹑脚地跟在她的轿子后面,走路的声音轻悄,可还是被家丁他们察觉到了。
掀开帘子看到后面跟随的人,祝桐桐有些诧异:“你们已经都恢复自由了,怎么还跟着我?我不用你们服侍。”
前面的几个仆人主动跪在了地上朝祝桐桐磕了个头,解释说:“多谢大娘子救命之恩,大娘子的恩德我们这辈子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自愿跟着大娘子讨生活。”
“你们自由了,我不需要你们卖身给我。”
旁边的男人连忙承诺道:“我们为大娘子办事,哪怕没有报酬,只愿大娘子给口饭吃。”
虽说是有了自由之身,但身上没有一分钱,就算是回到了东音郡多半还是要签卖身契换钱生活,再加上那些人家一个个都小气得很,若是不签生死契,便不会有太多的钱。
仔细想来,自然不能再回去那个虎狼窝。
后面的女人跪在地上往前挪动了些身子,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希望的光,“听说在河川郡干一点活就能换口饭吃,奴婢愿意干活,也不要工钱,只要大娘子肯给口饭吃。”
河川郡哪里比得上东音郡那样富裕?只是就算贫苦,带着自由身也定会过得比东音郡更好。
“这……”
“求大娘子给小人一个机会!”跪在地上,众人异口同声。
与此同时,祝桐桐又听到了系统那个讨厌的声音:“恭喜宿主,获得人心两万点,目前人心:六万八千七百二十点。”
——
西宫这两天一点都不太平,每次皇帝来找丽妃都要摔杯子砸碗,宫人已经是提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伺候,可还是会惹怒皇帝,这才小半个月,西宫被皇帝处死的宫人已经有三十多人。
气啊,皇帝这半个月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早上早朝听说下面进贡来的荔枝树丢了,前天又听说进贡的蜀绣也没了,那一日,进贡给朝廷的五十万两白银也不知去向。
只听说是被一群土匪给抢了,而且听那些车马队的人描述,好像还是同一伙土匪。
“哪有这么多土匪!这土匪难不成比朝廷的官员还多不成?!”靠在软垫上,皇帝气得随手把枕头丢在了地上。
正在对着铜镜梳妆,丽妃倒是不像他那样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放眼天下,也只有高煜霖有这样的本事,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怎么会有这样的泼天大事。
放虎归山,现在虎要杀回来,自然会暴露自己的爪牙。
放下手里的金梳子,丽妃抚弄着肩上的长发,细声开解他道:“陛下,这一看就是高煜霖做的,那个泼皮将军一开始就盯准了您的江山,您看,这才刚会河川不久,就生了异心。”
皇帝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动脑子考虑。
最近的事大臣都说是土匪做的,而且从没有看到有高煜霖,虽然自己很不满意高煜霖,可还是不太相信丽妃的推测。
“他?我看未必吧,官员也没有看到高煜霖出现啊。再说了,现在他应该在河川呆着才是,怎会出现在这些地方?”
“皇上~”娇弱地叫了一声,丽妃又做出了那一副粘人的姿态,“臣妾何时骗过您?臣妾派出去的探子都来报了,已经可以确定这个高煜霖有异心。”
从妆奁里拿出这几天调查的信函,上面全都记载着高煜霖他们两夫妻最近的事态。
收买了好几个郡县的下等仆人,河川郡的人数已经快达到了十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银钱,购买的耕地也有数百亩。
又有钱、又有地,连人都有不少,这才出去多久?从一个两手空空的将军就成了一个人财皆备的一郡之长,要是再任他继续发展,岂不是要翻天不成?
看着摆在面前的证据,皇帝的一股火再一次烧上了头,大脑一阵晕眩,连带着后脖颈都是说不出的疼痛。
年龄大了,这段时间生的气不少,每一次都气得他浑身难受,第二天起来更是不会有好精神。
全拜那个高煜霖所赐!
替皇上按摩着太阳穴,丽妃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神秘的笑容:“皇上,不如您早点立太子?让六皇子替您打理这些琐事,您也好好好休息,六皇子年轻正是需要磨练的时候。”
闭上眼睛,她说的每一句话皇帝都听进了心里。
“还是爱妃为朕着想,就依你的话吧,等过两天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封六皇子为太子,让他来替朕处置高煜霖这个祸害!”抚摸着丽妃的手背,在她的温柔乡里,皇帝头脑的疼痛倒是少了许多。
距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丽妃还在尽力地忍耐。
“陛下,汤药应该快好了,臣妾这就去端来伺候您用药。”站起身来,丽妃偷偷用衣服沾了油光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