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祝桐桐买来的下等仆人, 全都在河川郡讨生活,在河川郡,没有什么上等仆人、下等仆人,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由不得别人来处置。
摊上祝大娘子这样的主人, 谁都庆幸自己的好福气?凡是做活就有工钱拿, 可要比之前富户给的还要多上几分,大娘子待人且好,整日都盘算着找借口给手底下的人涨工钱。
持着对祝大娘子的敬仰, 河川郡周围的郡县纷纷投靠。明里说是心向朝廷,愿意为了陛下肝脑涂地,可想着高堂上昏庸无能的皇帝, 他们还是更愿意听从将军的差遣。
大娘子这人无私, 手里有点闲钱就会找由头分发给下人。前几日听说又发现了金矿,同样是给在河川郡生活的百姓分了杯羹。
跟着祝大娘子的这两月,其他郡县的日子也好转起来, 可要比这位陛下的法令更能让人过上好日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府里, 六皇子,哦不,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一脸不可思议地揪住下人的领口问道。
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全国上下几乎就找不到一张生死契, 但凡是有谁签了一张, 祝桐桐哪怕牺牲再多的代价都要买来。
消息从各地传到京城, 高门大户甚至都要怀疑这项官法要被废黜了。
凑在书房外面偷听,祝妍凤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听说外出的探子今天要来给太子送信,忙不迭地从后院里跑到前头来听上一耳朵。
下人连连点头,拍着自个的胸口用性命担保:“当然是真的,现在除了京城外各地都传开了,都说祝大娘子待人好有母仪之风,高将军亲民爱民堪当王者。”
母仪二字岂是谁都能担得的?还有王者,若不是坐拥天下谁敢称上一句王者。
母妃在他耳边念叨不是一日两日了,总说高煜霖有谋反之心,一定要让他多做打算。
本以为只是她多想,现在听了下人的多番打探才敢相信,这高煜霖原是就有了侵吞天下的恶心肠,为了离开京城,才装出那一副和善的欺人嘴脸。
只是祝桐桐,她看着本是良善之人,在伯爵府里的凄惨境遇他也是知晓的,怎也学得和高煜霖一般的心计?
瘫坐在高椅上,太子摩挲着手里的那一块虎符。几日前,父皇命他带兵夺回各地的上贡,可现在,已经知道了是高煜霖所为,身后又有祝桐桐替他收揽人心……
“太子殿下,我们还要出兵吗?”那人还在不甘心地试探道。
她可是祝大娘子啊,不,她可是自己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怎可真的把她当成叛党剿灭?
他还记得祝桐桐在诗集会上嫣然一笑的模样,也记得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轻嗅秋菊的侧颜。倾心已久,虽然母妃的一番算计让她嫁为人妇,自己也有了正统王妃,但太子心里仍旧有她的一亩三分地。
将兵符磕在桌子上,太子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祝大娘子如今人在何地?”
“据线报,这两日应该在江左地界停留。”
江左距离京城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只需半日就能赶到。
既然还能见她一面,那便是还有机会。
“快去替我准备快马,本宫要去江左同祝大娘子相见,有要事同她商议。”
太子在屋内的话祝妍凤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一番盘算究竟是要干什么?
去见那个贱人,定是想要与她再续前缘。他现在可是堂堂太子殿下,若是高煜霖伏诛,凭他一句话就可将祝桐桐纳入妾室。
一步步退入廊中,趁下人出来前,祝妍凤赶紧侧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不行,这贱人一定要死!
——
早就听说江左的菊花茶最是解暑,趁着这两天还在这里盘桓,祝桐桐在最豪华的酒楼里算是尝遍了各种做法的菊花茶。
“大娘子,留枫郡的太守求见,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眉儿将一张帖子放在祝桐桐跟前道。
又是太守,又是有要事。
祝桐桐心里明镜似的,但凡是说有要事相商的,多半是一套誓死效忠的说辞,什么太守、知县知府的身份都一样,左不过是管的地方大了些,更得人心而已。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风声,说是高煜霖将军将各地贪官的脏银悉数还给了百姓,剥削百姓的贪官也被他惩处一番,其中不少都是陛下钦点的人物。
虽说这确实是高煜霖的手笔,却不知怎地穿了出去,弄得现在各地都以为高煜霖要揭竿而起,这才上赶着来向祝桐桐表忠心。
祝桐桐放下手里的茶盏,用帕子蘸了蘸嘴角的茶,一口回绝了他,“改日吧,听刘杨的手下说今晚将军要来江左,我总要同他吃一顿热饭才好。”
掐指一算,和高煜霖也有三天没见了。
高煜霖就是个麦芽糖性子,出门在外,纵是再远也一定要在五日之内同祝桐桐见上一面,夜里再听两句她的家乡话,这日子才算是过得去。
上月,因为天气不好下了两场大雨,晚见了祝桐桐几日,高煜霖差点要误了南下的行程,硬是在她身边黏了好几日。
祝桐桐倒是不打紧,只是跟在他身边的兄弟们被硬生生地塞了一大口狗粮,胸口一阵隐痛。
“今日我让酒楼准备了些鸡他们可买来了?一会我要亲自下厨为将军准备葫芦鸡。”
祝桐桐做菜的手艺一绝,自从知道她会料理,高煜霖总是要吃了她做的吃食才肯高兴。尤其是葫芦鸡,全国哪家厨子做的都不如祝桐桐做的好吃。
“已经准备妥了,奴婢这就同大娘子去厨房。”
——
酉时三刻,祝桐桐已经将八道菜全部准备妥当,酒楼最高层的包间风景最好,俯瞰整个城的繁华,最是人间浓浓烟火气。
“祝桐桐。”
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推门进来,那男人同样风尘仆仆,不知在马背上呆了多久,带着一股草料马厩味儿,本该是最高贵的身子,发间却夹着一些草屑。
算起来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见面,从六皇子变成了太子殿下,男人的样貌似乎也比大婚之日看起来更加成熟。
跟着他的人将门从外面锁上,守在楼下望风,凡是在楼上吃饭的人都被赶了下去。
一步步向祝桐桐靠近,太子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不再是未出阁的庶女,穿着简陋的衣裳,祝桐桐头上最精致的发饰、一身掺了金丝银线的衣裳,透着一股子贵气。
只可惜,她当初不是嫁与自己,否则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加高贵。
“太子?你怎么来了?”祝桐桐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眼里为何装着那样多的深情。
不止是祝桐桐,就连原主对太子都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比寻常贵女多见了两面,谈不上有多么欢喜。
虽说祝桐桐已经嫁给了高煜霖,可太子却丝毫不介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温热一股接着一股地涌进她的身子,“你可知你随着那高煜霖在做些什么吗?你知道如果父皇真的动了雷霆之怒,凭我也保不住你吗?”
祝桐桐:???
不就是买了几个人回来,又挖了一点矿吗?就算是有太守、知府想要效忠自己,那也不是祝桐桐逼得他们的啊,怎地被他说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泼天大祸。
试着把手缩回来,偏太子的力气大,根本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太子殿下,圣上搞得民不聊生,难不成还要拦着别人出手相助?”又试着甩了下手,祝桐桐脸上多了些怒色,“这是何道理?”
太子头上那五个哥哥全都是清闲散人,成年后受了封便回了封地快活,唯独他一直被丽妃留在身边,想着他有朝一日可以继承大统。
太子的性子和皇帝不同,也称得上是个有主见的人,十六岁开始跟着一同上朝,对天下时局自然是了如指掌,也知道自己的父皇有多么昏庸。
可有甚办法?坐在龙椅上的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就算再不好,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说他一句不是。
太子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又将矛头转移到了高煜霖身上,“那你也不能同他胡闹,你们抢贡品、收买人心的事已经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父皇也让我全权处置。”
“处置了我们,那天下呢?”祝桐桐反问。
太子抓紧了她的手,承诺道:“等父皇百年之后,我继位一定会废黜父皇立下的无用法令,一定会还天下一个太平。”
百年之后?天知道皇帝还能活多少年,再说了,祝桐桐可没有这个时间等下去,她还要快点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盯着被太子握得煞白的手,祝桐桐冷冷地问了一句:“那你今日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回头是岸?”
“对。”
祝桐桐低头浅笑,这才慢慢地将他握住的手抽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掠过他的脸颊。
“啪!”
祝桐桐盯着他的眼睛,提高了音调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