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回可能真的是要输惨了,”新君皱了皱眉,沉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认命道,“我承认,当皇帝并不是个我原先想得那般轻巧的容易差事。姝姝,我安排人先送你和阿娘走吧,有你们在,我总是心神不定、牵挂难安。”
裴其姝平静地摇了摇头,只说:“你安排人,先送阿娘走吧。”
新君揉了揉眉心,不悦道:“你呢,你不走?”
“我现在可是被那边派来劝降你的,”裴其姝摇头拒绝道,“你要是愿意禅位和解,我就去谈;你要是不愿意,那我肯定是坚守使命、陪着劝你到最后。”
这句玩笑开得一点也不好笑,新君听得直接黑了脸,沉默半晌,冷哼一声,恨恨道:“罢了,你不走就不走吧……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兵荒马乱的,真出去了还要怕你出事。”
“反倒留在这里,他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至于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动手。”新君冷冷地提醒自己妹妹,“只是以后的日子,可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深宫里的日子也不是好熬的。”
“将死之人就不用担心这个、忧心那个了,”裴其姝毫不客气拆她哥的台,“先想想怎么把阿娘哄走吧。”
“你们若是只想谈这个,那娘劝你们还是不必谈了,”一道婷婷袅袅的倩影绕过屏风,明德殿内间今日的第二位不速之客懒懒地扫了里面的二人一眼,平静宣布道,“娘是更不会走的。”
内间的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觑无言。
“阿娘……”
“娘不走,也不是任性闹脾气,只是识时务,”李宓平静地解释道,“先太子虽然是个皇后背着先帝偷生的孽子,但这孽子却对先帝情深义重……先帝死得不明不白,那孽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娘就是想逃,也逃不了多远。”
新君愕然,继而恳切而焦急地解释道:“父皇的死不是我做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做的,”李宓奇怪地睇了自己儿子一眼,冷冷道,“是你娘我做的啊。”
如此石破天惊之言,新君一时咳意上涌,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相较之下,裴其姝反倒比她哥更冷静些。
——她是知道原作里真宗皇帝活了有多久的,如此早逝必然有异,既然不是她哥做的,左右就那么几个人,用排除法也排出来了。
“我原以为,”新君呆呆地看了看自己亲娘,又看看自己脸上平静无波的妹妹,喃喃自语道,“我原以为……”
以为什么,后面的话却是没再说出口了。
不过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就是了。
“是有过,但早在你在娘面前咽气的那一刻,便磨得半丝不剩了,”李宓抬手替儿子顺了顺气,淡淡解释道,“你父皇老了,病了,疑心也就更重了。你动的那些小手脚,有些地方不大干净。”
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李宓这辈子,尝过一遭就足足够了。
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在她面前害她的孩子一星半点的。
只是到底是做的着急了些……如今反使得他们母子三人这般被动。
李宓不是不惋惜的,只是如今想这些也无益,更谈不上去如何后悔了。
“真赢不了就算了吧,”最后也是李宓为三人做了决议,平静道,“禅位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娘年纪大了,看不得你们伤啊病啊的。”
新君愣了好半天,才愁苦地按住了额角,头痛道:“你们都不走?”
“走什么?又能走到哪里去,”李宓不耐地怼自己儿子,“你一心求死,我带着你妹妹挺着个大肚子又能往哪里逃?”
“若是还有的和谈的余地,你就麻溜让位我们能活三个;若他真是个狼子野心不容人的,你觉得他会心软放我们娘俩一马么?逃不了的局,逃什么逃,净说些没用的废话。”
新君被自己娘驳斥得喏喏不敢言。
裴其姝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和谈的事,我去与……?”
李宓一眼扫过来,裴其姝剩下的半句全被扫回了喉咙里。
李宓起身,轻柔地拍了拍裴其姝的脸,柔声道:“这么大的肚子,你逞什么能呢。你现在怀着孩子,有些事,娘暂时不与你计较……若是我们娘仨都能熬过这一遭,你可得好好地与娘说说,娘这个外孙是怎么来的了。”
裴其姝打了个寒颤,从脚底板麻到头皮,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她总算忆起心里那股自李宓出现起便愈演愈烈的不安定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病的病,孕的孕,”李宓嫌弃地扫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冷冷道,“还是让你娘我去吧。”
李宓毕竟是真宗皇帝临终前亲口封的皇后,虽然按理说对面不承认神宗受“临终遗诏”得来的储位,是同样不会认李宓这个所谓的“太后”的,但出乎意料的是,裴明昱派来的人还是基本以太后的规格极恭敬地接待了李宓。
李宓一开始提的条件很简单,话也说得很清楚漂亮:先帝老糊涂了分不清人,忘了陛下当时将兵在外,误把皇位传给了你弟弟。不过现在陛下回来了,你弟弟自然是完璧归赵,绝不敢与陛下争抢的。
不过作为交换,也希望陛下同样体谅下你弟弟战战兢兢做了两个月代皇帝的诚惶诚恐之心,洛阳嘛,他们母子三人肯定是不敢留了,只祈求陛下大发慈悲,赏赐一块边角蛮夷之地与他做封地,容他们离洛赴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