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退缩,而是迎上白翎英的眼神,厉声道:“不知白小姐今日来访,白大将军可否知情?。”
就算再如何厉声,这话由一个三岁的小童奶声奶气喊出来,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江城忍住没有因小奶音再次抽搐的嘴角,一脸严肃地望着白翎英。
明明就小小一只,身长还没有人家大腿高的小孩,这气势倒不小,还知道这种时候要扯出白家长辈。
白翎英对自己的名声不管不顾?那么,对于让她能有今日这样跋扈底气的父亲,又当如何呢?
连甄和白翎英听见江城这番话,脸上都是一阵错愕。
尤其是连甄,她从未想过弟弟会在这时候站出来,用那样严厉的语气维护她。
她弯下.身子,让江城到自己身后去,阻挡了白翎英探究的视线。
连甄淡淡对白翎英道:“白小姐既然大清早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么站在外头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进屋去说话吧──或者,白小姐想继续在外头畅言,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就是担心白大将军听了白小姐的事迹后,不知该做何反应呢?”
旁人管不了白翎英,当父亲的总是能够的吧?
再怎么偏疼自己女儿,都闹到同朝官僚家里去了,就算是白大将军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许是知道白翎英不会轻易配合,连甄说话不等白翎英回应,率先牵着连诚往前走,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江城担心那白家小姐不知又要怎么折腾人,回头偷看了眼,这一看颇感意外。
白翎英这回二话不说,就静静跟在连甄身后,连自己扭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发现,不言不语同他们一起进了屋里。
倒是连甄,甚是笃定白翎英肯定会跟上来似的,脚步半点都没有迟疑。
江城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有种连他自己都没法说明的违和感,萦绕在连甄她们两人之间,可……会是什么呢?
他看着面前的连甄背影。
总觉得今天的连甄,在面对白翎英时的态度也相当不寻常。
江城皱起的眉就没有松开过,脑子不停思索。
他想了想,认为应是“反应”上出了问题。
连甄对每个人向来和颜悦色,即便是与吴氏交谈,她的态度也都是温婉冷静。
看似有礼,却带着疏离的平淡,这才是连甄本来的性子。
可一对上白翎英时,怎么说呢……
回想了一下方才她们的对话,连甄的情绪虽然依旧淡然,但言词却较以往来得尖锐些。
而且分明是针锋相对的争论,两个姑娘半点没有脑羞气急的迹象,反而像是……你来我往,跃跃欲试?
得出的这个结果让江城自己愣了下,显然他也有些不确定。
连甄执起瓷壶,一一为三个茶杯斟上茶水。
江城闻到茶香味先是愣了下,鼻子嗅了嗅,发觉与平日连甄常饮的茶气味完全不同,就连茶水颜色也比平常来的浓重许多。
连甄喜白毫银针,茶色淡黄,味鲜甜醇香。
今日的茶水却是浓黄,闻起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江城一顿,这是……花茶?
白翎英进到屋里,不用连甄招呼,自己就找了椅子坐下。
她将手支在下颔,眼神望了一圈,丫鬟嬷嬷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她嘴角勾了勾。
刚要出言讽刺,连甄已经先她一步让下人们都出去,顺带把门带上。
如今这屋里就只剩她们和江城三人。
江城正襟危坐着,虽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在关注白翎英的举动。
屋内静了一瞬,白翎英俯身向前,江城绷紧神经,正要做出应对,便听见白翎英一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得意问道:“怎么样?我这回演得不错吧?够不够吓人?”
演的?
江城拧眉,这话是何意?
连甄沏了杯茶递过去,若非自身涵养过人,现下怕是得翻个白眼给她。
“你啊,这样下去糟蹋的可是你自己的名声,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白翎英端起茶杯,闻了下气味,哼哼笑了:“咱俩在京里的名声那般大,若是抱团了,引起旁的麻烦,我才担心。”
相府与大将军一文一武,两家相交甚笃,这传出去了,还不知该引得京里多大的动荡。
说完浅尝一口,确定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后,方不客气地一口饮尽。
“还是你懂我,花茶还成,旁的茶味苦,就是再上好的茶招待我,我也不想喝啊。”
白翎英苦着一张脸,连甄又将她空了的杯子给满上,将另一杯递给连诚,笑笑哄着他:“这是花茶,诚哥儿喝了也不打紧的。”
江城点头接过。
等两人手上都捧了杯子,连甄自己才有空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比起白翎英,连甄品茶的姿态可就显得文雅许多,白翎英边看边点头:“人美,气质上乘,绝品也!”
连甄终于没忍住,横了她一眼,反倒逗得白翎英哈哈大笑。
取笑完连甄,白翎英这才说道:“你那两个丫鬟调.教得不错,白芷就不必说了,向来稳重,就是那个香叶,护主是护主,但是脾性不改改,早晚得给你惹出乱子来,本来今天我还想替你管教管教她的,看样子我是白操心了。”
本以为她那样挑衅,香叶就算不撩袖子站出来护主与她对骂,那也会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谁料今日倒是安分。
白翎英撇了撇嘴,感到很是遗憾。
她还想着要怎么吵才能激怒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呢。
连甄一见白翎英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笑笑地道:“我心里有数的,她现在也不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让她到诚哥儿那里帮衬着,诚哥儿院里得靠她跟龚嬷嬷打理,她若是不收收性子,又怎么给下面的小丫头做个表率?”
闻言,江城饮茶的动作一滞。
他还以为连甄只是单纯放心不下弟弟,才让贴身的丫鬟与嬷嬷跟着,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用意。
更何况,他方才怎么想都想不通的答案,现下就毫不避讳地摆在他面前。
人人都说丞相千金与将军之女处处针锋相对,性情不合。
可他瞥了一眼相谈甚欢的两个姑娘,露出微妙的表情。
白翎英对连甄的情形不仅知之甚深,还愿意自污名声,就为了替连甄管教引得性子跳脱的丫鬟,而连甄更是连自己将丫鬟的布置理由都说与她听……这哪是两人不合?
根本就是闺中密友的程度了吧?
偏生这两个姑娘似乎是有意将这层关系瞒着外人,连说起体己话都要避着丫鬟,关上门来说。
但……为何就不避着自己了?
思及此,江城呆了一瞬,放下茶杯,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好心坏了事。
不避着自己,那就代表连诚也是知道她俩的关系的,而他,刚刚在众人面前指责了白翎英。
江城:“……”
他不是连诚这件事,还瞒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