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比静室内的黑石砖软和许多,同样是安静的氛围,田野里却又不同室内的死寂,耳边充斥着自然的喧嚣,有风声,树声,虫鸣声,和遥远的夜莺鸣啼。
仰面躺着,视线正前方是广袤的天幕,星子不规则分布点缀着夜空,稍稍转移视线就可以看见那些厚实的叶片和硕大的花朵,层层叠叠压下来,向他安静展示自身的美丽。
许镜清抬手,摘了小小的一朵,捻于指尖。
纪圆回来的时候,发现篱笆门被打开了。她很疲惫,起初也没有在意,这里是太初仙门,里里外外数不清的法阵,外人擅闯不得。
但将要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眼角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异色。她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躺在花丛边的男人。
月光不算很亮,但也足以看清花下的人,那条活带鱼不如白日里耀眼了,敛着清光,安静躺在地上,呼吸均匀。
纪圆走过去,拧着眉毛蹲在地上,喊了一声:“许师兄?”
好奇怪,怎么跑这里睡觉来了?
他规规矩矩地躺着,双手平放在小腹,手里还拿着一朵花,睡颜安祥,连发丝也没怎么乱。这样子,怎么形容呢,再来副棺材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人胸膛轻微地起伏着,但出于谨慎,纪圆还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呢。
上下看了看,身上没有血迹,没有受伤,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纪圆半跪地上,双手抱胸,盯着他看,轻轻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睡得很沉呢。
她没有叫醒他,苦恼地敲了敲太阳穴,站起身回屋给他拿了一条薄毯盖在腰腹上,又坐在石凳上等了一会儿,实在困极就进屋睡觉了。
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躺下时,又犹豫着推开窗看了一眼,出去把那柄大伞搬到了他头顶。
前半夜她一直睡不好,频频起来看窗外的人,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直到后半夜,人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次日,谢灵砚特地一早过来,他的礼物还没送出去,怕来晚人又不在。
他熟门熟路了,径直推开篱笆门进了院子,坐在石凳上等她睡醒,心里盘算着待会该怎么说。师妹一直想要的傀儡鸭在墟鼎里放了好几天了,本来刚回来那天就要送出去的,但之后一直有事,没有独处的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送礼物,随便往那一搁就行了。但这次不行,他有话要说,而且是很多话。
但似乎真的是应了有缘无分那四个字,他刚坐下,一眼就看见对面躺在花丛下的许镜清。
谢灵砚的第一反应是拔出飞泉剑,随后带着防备缓慢地靠近。待看清那张隐在阴影里的脸时,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是不可置信。
许镜清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长睫上挂着未蒸腾的清晨露水,呼吸浅浅。
谢灵砚收了剑,表情很迷惑。
大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谢灵砚是内门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如果许镜清是从师妹的屋子里衣衫不整地走出来,他一句话也不会多问,转身就走,成全他们好了。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睡在地上是什么情况?
师妹的性子他很了解,她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异性里跟白照南关系比较好。但那种感情是完全可以区别于喜欢的,他看得出来。她大概率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有明着拒绝,也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可是他不太了解大师兄。
谢灵砚入门的时间比较晚,满打满算还不到十年,十五岁入门时,这位传说中天生剑骨的大师兄他只远远见过一次,之后不久他就闭关了。
第二次是五年前那场大战,他出关之后径直去了沽云山,一个月不眠不休,斩杀妖兽。那时的许镜清是他心里的英雄,他只能仰视。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同师尊是旧识,他或许都不会拜入太初仙门。他天资不算好,因为剑骨略逊,还需要辅修水系法术。宝剑名唤飞泉,剑身长而细,如山涧溪流涓涓不息,是云静里为他量身打造。
他出身大家宗门,从小倍受家人宠爱,师尊也用心栽培,人生没经历过什么重大波折,性子也温和谦逊。
在萍西堡的时候,无论是长辈兄弟,还是仆从管家,对他这个小公子都是喜爱得紧,他也对每一个人都回以笑脸。
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母亲和奶娘那样温雅体贴的。尤其是叶灵予那样的,惹她不快就要扯着脖子骂娘,跳起来把人家狠狠打一顿。
或许是有叶灵予的残暴衬托,他喜欢纪圆这样的人,聪明,温和,恰到好处的圆滑,处着不累。所以他大概以为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跟他们一样。虽然叶灵予那样的确实是少数。
只不过他或许是真的温和善良,别人却是装的,他看到的只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
他也不介意现在开始花时间去了解大师兄,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谢灵砚同样没有叫醒他,回到桌边,安静等他醒来。
第十一章 我怕把你打死
一直等到近午时,许镜清半个身子被太阳晒得受不了才睁开眼睛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