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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开灯之后把自己白色的外衣脱下披在椅子上, 青年才发现他们还在飞机的机舱内。出售阔绰的主人将一张大床放在机舱正中间, 两边都是窗口,病床和机械占了极大位置,他却毫不在意。
    “姜容枢,α(阿尔法)区2层高级外科医生, 兼任商陵服装设计师。”姜容枢介绍自己的名字, 他同样留着长发,黑发披散在肩上,表情愉悦,“很荣幸您能赴约我的邀请,α(阿尔法)区1层特级外交部谈判专家, 戏先生。”
    青年的瞳孔涣散着, 他身体轻轻颤抖,大约是在忍受极度的痛苦, 可脸上的表情很冷漠, 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过去。
    就在姜容枢都将手上的止痛剂推好, 想要给他注射的时候, 这个卧床不能动弹的人猛然推开他, 把呼吸机一把扯下, 双目泛着浅蓝色,他的唇色都泛青了,冷汗流下, 眼眶却干涩得紧:“不能, 注射。”
    姜容枢的手一顿, 显然被他剧烈的动作吓住了,这人刚做完手术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像个怪物一样醒来,他心中迫不及待地播放了点渴望已久的回忆,却忘记了重新检查这个人的状况。
    而现在,他半跪在床铺上,纤长的手指扯着他,力气大得有些惊讶,半点没有平日那种文弱的感觉。
    好像,很陌生啊。
    “你是不是打了麻醉剂?”他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把扯住姜容枢的领子,鼻梁都快凑到对方眼前去了,那浅蓝色的瞳孔里蔓延着暴戾,“你、趁着,‘他’沉睡的时候,给我打麻醉剂?”
    术后的人根本经不起这种折腾,偏偏这不听话的病人忍耐能力非凡,抖着不利索的口齿也要说话,就算疼到全身颤抖脸色也沉得很,大概是早就习惯了吧。
    “哈。真可笑,谁都想让我消失。”青年的话有些奇怪,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就放开了揪着姜容枢的手,躺回床上,用被子捂住全身,“明明我都想让我消失,为什么‘你’还要坚持?‘你’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他问得很很轻很轻,但姜容枢还是听见了。他诧异于戏柠舟的反应,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出戏到底演好了没有,怎么这个人半点反应也没有。
    设计师以为这是在问他:“消失?为什么想要消失?组织上不可能同意的。”
    躲在被子里的家伙抖着不回答他,姜容枢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把这个病人强行摁好,给他重新盖上被子,检查了各种数据后还是调高了暖气:“对于我粗鲁的行为我很抱歉,可是手下的渣滓们不听话,枪拿在手上乱开,你身体虚弱得很,等修养几天再考虑你那点小刑侦的工作吧。”
    “……?”青年从被子里将脸探出来,他拉住给他盖被子的姜容枢,身体瞬间直起,嘴角的笑不复从前的干净,甚至带着半点恶劣,“有烟吗?”
    “什么?”姜容枢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的手腕上被这个不听话病人的体温感染,“烟?噗呲,我记得戏先生您从不抽烟的啊?”
    “那是‘他’。”青年冷漠回复,他的眉眼折射出妖异的模样,那种眼神,就算藏在金色发丝里也格外刺眼,“我可是烟瘾不离身的人,身上的栀子花香太浓了,我要烟。带烟斗的那种。”
    姜容枢想挣脱他的束缚,结果这个刚做完手术的人就像根本没有痛觉一样:“你疯了?”
    “噗呲。”青年低眉的样子也没有半分熟悉感,“早疯了。”
    “……”,姜容枢从短暂的惊诧里抽出意识,他盯着青年的模样看了看,觉得这太违背之前的认知了,“你从前不是贪恋着那致命的温暖吗,想要带着别人坠落的时候,可不见得还有这种反面。所以1层的人隐藏这样深的吗?”
    “你手下的那些渣滓教不好,就给我教吧。”他真的已经痛到几乎视线发黑了,可这也实在美妙,活着的感觉,能够触碰到别人的感觉,能自由呼吸的感觉,“顺便也教教你,我是个记仇心很重的人。”
    “别以为,‘他’能披着那种外衣让你们在面前活蹦乱跳,就能够放过你们了。”青年越说越癫狂,“我还在啊,我是在救你们啊,救你们啊,要是‘他’下手的话,大概会死得很悲惨吧。”
    姜容枢觉得这个人大概在神经上有什么毛病,他把手强行拽出,转头准备走掉。在床上的青年一把扯住他的黑色长发,用了狠劲拽到床沿边,忽然抽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在手里的黑色手.枪抵住太阳穴。
    “我说,我要烟,带烟斗的那种。还有你手下那几个渣滓。”青年眯着眼歪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姜容枢顾不得头皮上的痛感,旁边的西装男就已经迈过来,想要强行掰开他的手指,青年把枪一倒,对准那个人的手腕,手指一变,掐在设计师致命的脖颈处。
    设计师并不紧张,他努力偏个角度,对西装男挤了两个眼神。机舱内的人又重新调和了关系,飞机在黑夜里安静地穿行。
    *
    严泽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态,他胸口的五彩瓶大约被踩碎了,各种颜色的颜料倒出来,流淌到尾部,散发至全身。
    青年穿着白色病服,坐在小别墅的花园门口,披着一件金色的外衣,他光着脚丫子,一只登在石板上,一只随意掉在空中,看见了严泽也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烟斗扶正了,再轻轻挪开,浓重的烟圈从他的口中吐出,侧脸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很……销.魂。
    “来了”他的声音略微嘶哑,将手上的烟斗熟悉地挪开,一只手肘搭在膝盖上,一只顺着放下去,深红色的烟斗在手指间转得各种灵活,“等一下。我收拾。”
    他身边全是尸体,一群长得歪冬扭瓜的家伙,额颅被一个血洞刺穿,死法太熟悉。不过他们身上还有别的血洞……看上去让人发麻,密密麻麻的伤口实在太扎眼,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想象的手段。
    “哦,抱歉让你看到这种东西。”他的语气还是带着一些随意的,很容易让人亲切。他从梯台上站下来,抖了抖身上的烟灰,“那脸太恶心了,对准后下不了手。”
    “……”严泽心中有些惊骇,毕竟密密麻麻的大血洞小血洞挨在一起,太让人恶心,全身发麻,他甚至不敢联想这究竟是不是他的主人做出来的事情。
    “有什么不敢?”青年像有读心术一样,嘲讽地勾嘴角,“怪不得‘他’恶心你,只能接受美好与温和的一面,你还没有资格触碰到‘他’的防御线,更别说更深层次的东西。”
    “更深层次的东西……虽然我也未曾接触到。”青年说话越来越牛头不对马嘴,他伸开双臂,想要拥抱这个晚来的春天,风拂过他的衣袖,将披着的外衣也吹掉了。
    “命运很神奇也很偏心。”他仰头看见湛蓝色的天空上飞过一群鸟儿,像个真正热爱生命的人一样笑起来,“可我是不配得到这种命运的,就像‘他’不配得到很多记忆一样。”
    严泽的瞳孔里倒映出他光脚站在草坪上的模样,那暖风吹过他的面庞,金发被再次割短,清爽又奇怪的人。
    “别的其实,只要我来承受就好了。”青年的双瞳有些涣散,他半分不觉得微阳的刺眼,就算眼角干涸到发红,“‘他’那种人,永远不能把自己从记忆里□□的人,永远因为一个细节联想到很多的人,永远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
    “可真他妈不配拥有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严泽是第一次听见他骂脏话,不过实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男人走过去,企图将身上的西装脱下给他披上。
    青年以他从未见过的姿势打掉了他的手,双眼露出很明显的厌恶:“喂,‘他’说过你不止一次了吧你难道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恶心吗?”
    严泽脸色一白。
    “我说话可不会拐弯抹角,你要是真的只能面临一个文儒又温和的人,那再等等吧。”他转头朝别墅上面那个设计师看了看,“你可能不会懂。”
    “天真的孩子在受到伤害后,会一次一次地遭受背叛,遭受失望,遭受鄙夷,遭受冷暴力。甚至生理上无法解决的问题,终生都要戴着医用的玩意儿过日子,没有人站在旁边支持,他们都说是自己逼自己的。”青年冷哼一声,“可不是自己逼自己的。”
    “逼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已经算是人不人鬼不鬼了。”青年一直在讽刺,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说完后青年不再开口了,大概是觉得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还是选择了伸开双臂,这模样简直任性得沾了人气,他的睫毛在风中颤动,身体上的伤口痛得他脸色铁青,可是他享受春日的微暖风,在冬日残留的冰冷里仰望蓝天。
    “您……在看什么?”
    “啊,我么?”
    ——“我在看这片蓝天啊,毕竟……这是最后一次,感受这样明媚的阳光与温暖的春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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