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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西王母被青华帝君拽起来就走,不知他是要走到哪去。王母有意挣脱,可是青华好大的蛮力,自己竟挣脱不出,又怕被他扯下衣袖来,只能跟着他走。
    青华拉着西王母一路急行,绕池而过,到了东王公面前这才落脚。
    东王公听得脚步声抬眼一看,正要开口垂问,只见青华大帝竟兀自下拜,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全礼。
    “青华拜见东华帝君。”
    青华叁叩东王公,如此大礼,为的就是让西王母消气松口——她虽然是有些妇人心思,但是其情可表。既然她恼怒东王公徒失尊荣,他这与玉皇大帝并尊的青华大帝,虽然不能给东王公册封进爵,但总可以对东王公以礼朝拜。青华此刻屈尊自谦,应该足见其诚意决心。
    东王公这辈子也没跟青华大帝说过几句话,实在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瞟了瞟西王母,西王母立刻出声辩驳:
    “又不是我让他拜的,他自己撒疯,怨不得我。”
    西王母越说声音越小,青华帝君此刻神情古怪,图生疯癫,倒让她生出几分惊慌来。她悄悄地往东王公座后挪动身子,以期跟青华拉开距离。
    “东极大帝这是何为?”东王公一向是宠辱不惊,此刻青华莫名其妙下拜,他嘴里虽然客气,倒也没见惊慌失措。
    青华这才将来意说出——西王母度过天灾,前番又提起当年东王公以身相护之事,自然是知道些内情。青华只求这夫妻二人赐教些天灾抵挡的法门,来日好让他护得越鸟一身。
    东王公听得青华所请,转头看着西王母,幽幽开口:
    “金儿,你一番筹谋,思虑了两年。佛母不惜偷盗天机,如此牺牲,此刻如何娇矜?还不速速说来?”
    青华一听到“金儿”两个字,肚里直犯恶心,这西王母是如何的作风?在自家夫君嘴里似乎成了纤纤女儿,叫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我又没说不说,是他撒疯,怎么怪我?”西王母不顾青华正跪在前面,扯了东王公的袖口竟是讨饶撒娇。
    “便在我面前说!莫要再戏弄东极大帝。”东王公吩咐道,他这个妻子,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敢顶撞,逼得青华大帝至尊之身下跪叩拜,实在是刁蛮任性。
    西王母面生娇嗔,一屁股坐在了池边的石凳上,青华见状连忙识趣,与王母同坐,她这才开口。
    原来两年前佛母为了救越鸟,竟然不顾窥探天机之过,从孔雀仙凰眼中得知青华与越鸟再见之日,便是越鸟成金身之机。佛母虽然看不透其中关窍,但是有心让二人在此之前先结交一番。她是灵山重臣,平日里不能随意出入九重天,这才借瑶池蟠桃宴之名前来拜会西王母。佛母将此中种种,从越鸟金身到五族计较与西王母一一说来。西王母虽然是有意帮衬,没成想偏偏是那年,青华未及赴宴。她虽然派人赐酒示意,却被青华婉拒,佛母无功而返,实在是舍了孩子没套着狼。
    青华听得此话心如死灰——所谓天机,竟然是如此弄人!偏他那年身子惫懒,耍起性子,就是不肯领王母的情。若非如此,越鸟与他有交,那日在昆仑必定舍命相救,自然立地成佛。再听那西王母所言,果然正如他所料,五族起事,逼得西王母要杀夫祭旗。青华心中悔恨不可当,一时竟是仰天长叹,这世世不得善终之言,所言非虚。上天不容他们善终,只要他在,便是事事阻碍越鸟。
    西王母见青华如此,心中是五味杂陈——正如佛母所言,只要青华以身代受,无论生死,五族都只能偃旗息鼓,叁界可保,东王公自然可保。可是从前西王母不敢寄望于此,因为她明白青华帝君绝非可以威逼利诱之辈。即便是佛母相逼,只怕他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肯讨饶伏诛。
    今日青华谦卑,西王母不怀疑他有改过自新的意图。她司天下姻缘,对男女之事早就是无比的通透,眼看着这青华帝君万年的断情绝爱,在这天定仙缘的面前,照样是毫无招架之力。明王是天生给青华的妻子,二者不见则已,一见必然是倾心。可即便是知道了青华对明王已经生情,但他们相见尚不足年,若非青华拜请,西王母实在是不敢相信青华真是心甘情愿以身代受。
    “帝君是问当年王公是如何护得本座,想照样做了,保全明王殿下?”西王母看青华似有伤情,心生恻隐。再加上东王公正盯着,也只能坦诚直言,不再为难青华帝君。
    青华连连拱手,他正是此意。此刻有东王公在侧,这西王母想必不敢有所隐瞒。他知道西王母有心护佑明王,不为别的,只为来日保全自家夫君而已。于是连忙恳请,只求王母赐教。
    “帝君有所不知,这天灾原本就是天地不容,诛灭妖精。彼时王公以身相护,天雷虽然去劈他,但王公竟只是微损。王公为本座挡去一半,本座这才得活,却是落得身受重伤,后来也是王公细心呵护才得恢复。佛母与本座说起此事,本座前思后想,终于悟得一二。想来上苍并非无情,这为明王抵挡焚风大灾之事,别个都是不可,偏偏是帝君,竟是有几分胜算!”
    当年西王母渡灾,在紧要关头,东王公见她不能抵挡,便以元神相救。他虽然是被那天雷劈了,但只是轻伤。相比之下,西王母虽然只受了一半的天雷,竟落得个重伤。西王母与东王公详论此中关窍,这才了然——这天雷只劈妖精,不伤金身。可是这叁灾原本就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若青华只是与当年的东王公一样以元神分去焚风之力,这焚风厉害,恐怕明王照样难保。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让青华将明王的元神护在自己的元神之中!
    “此法若是别人,便要将元神生生劈开,绝不可行。可偏偏帝君元神早就一分为二,其间因缘,实在是大有天数,非你我能够参透的。本座思前想后,想得一法,必定能护住明王元神!”
    王母此刻正色,传下法门——到了明王焚风灾之日,青华先将自己的一半元神从血莲中取出,再将明王身神剥离。用青华的两半元神,将明王的元神包裹起来,护在那血莲当中。焚风到时,一股去绞杀明王的身,一股由血莲化解。剩下的一股,就去吹青华的元神。明王就算是有些伤损,也一定不会落得身死。
    “明王这一身而已,便是毁了,也可照着当年哪吒的法子,重新塑来。帝君便是有些伤损,以帝君的造化,养养就好了。这明王元神若是有损,和我夫妻二人阴阳之力,即便是千年之功,也一定能够恢复。若是如此,明王过了叁灾,再无妨碍,帝君夫妻二人可保!”
    西王母面露急切——她恨不得能自己以身代受,只要能保全东王公,她如何不舍她这一身?只可惜她即便愿意劈开元神,没有千年恐怕是万难恢复,实在是赶不上明王天灾,眼下是为时晚矣,只能指望青华。
    青华连连叩拜,跪谢王母之恩。可他是如何的直肠子?此刻兀自发问:
    “既然天尊有此道,当年为何不行此法?若得如此,王公何须苦种那蟠桃?”
    不料王母听得此言,竟是哈哈大笑——这青华虽然生出情思,却实在稚嫩,半点也不了解情爱二字。
    “青华,王公要劈开元神,就如你当年一样,有性命之虞。若他有碍,我如何肯独活?”
    西王母意有所指,虽然是对着青华说话,眼中看的确是东王公。那东王公假做闭目,眼皮却发颤不止——他知道王母舍不得自己,他也实在舍不得王母。怕只怕这青华大帝是一时激动,到了紧要关头未必就肯真的以身相护。那时节群妖并起,东王公便是自己身死,也绝对舍不得西王母为他牺牲厮杀。
    这情爱二字,说来简单,其中威力,并不丝毫逊色于这天灾天劫。他们夫妻二人,心里只有相护,哪有偷生?只恨不得以一己之身保全对方。青华有此一问,便见得他不懂什么叫做牺牲,什么叫做夫妻。
    “青华,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明王若是与你有情,绝不肯你以身代受。莫说是以元神相护,便是让那焚风沾你一袖都舍不得。若她肯,便是与你无情无义,你即便是落得身死,也得不到她半点情分,你明白吗?”
    西王母说得此话,面露悲切。这明王是佛祖亲授的徒弟,灵山不比九重天,一向是断情绝欲六根清净。明王若是过了天灾,如来必定让她入雷音寺,那时节便是真的剃度出家。青华无论是生是死,都换不回这破镜断桥的妻子了,叫西王母如何不心生不忍?
    东王公与西王母俱是搭眼看着青华,双双面上眼中都有不忍,青华面上苦笑,只说:
    “王母聪慧,遍识情缘,当知我与越儿之心。我这孽身,有何不舍?唯独怕若我不得来日,越儿一生孤单。若真如此,无论她是回苏悉地院,还是入了灵山,还盼天尊施恩,便是时时探看,陪伴她一二。”
    青华言罢拂袖而去,西王母轻叹摇头,靠坐在了东王公身前。
    “东华,你说这老东西今日动情,是真是假?”
    东王公一番思量,他看青华面色,倒不像是装的。焚风不比天雷,恐怕是厉害得很,这以身相受之事,事关重大,他与青华一向不熟悉,此刻实在不敢随意揣度。
    “他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你我还得再寻后路。我知道你不舍,但是我并非真的殒了,你我合二为一,我依旧永远陪着你。”
    王母闻言落泪,她宁可自己身死,也绝不肯让东王公化归一丹。可他起了此心,不肯放弃,就如他当年不肯放弃蟠桃枯种一般。
    “东华,你我夫妻,只有共死,没有独活,你明白吗?”
    东王公轻揽妻入怀,低叹一声,说:“好,你我只求同生共死,绝不分开。”
    二仙正在情动,突然间得青鸟回报,原来青鸟仙子陪了明王半晌,见明王露出倦意,她不敢窥探,所以返回。
    “东极大帝要走,你如何不相送?”西王母收起悲切,急急垂问。她今日结交青华,心生不忍,自然不愿意失礼。
    不想青鸟听得此言,竟是面露尴尬。她一向深受了西王母的抬举栽培,对西王母只有敬重,不敢相瞒,此刻只能直言。
    “天尊容禀,我见那东极大帝离去,原本是要相送。可帝君趴在一颗蟠桃树上,竟是悲切痛哭,我不敢叨扰,只能返回。”
    “青华哭了?”西王母大惊,这青华帝君平素是如何的狂妄自大?今日竟然在蟠桃园痛哭?
    “全是你惹祸,方才说的也太重了些。”东王公责到。
    西王母心生不忍,可这不忍中偏偏又有二分的安慰——这青华帝君如此动情,来日不怕他不肯以身相护。天机如此,她夫妻二人说不定能够得脱此难。
    青华一番落泪,强收心神,去寻越鸟。走到了蟠桃园深处,才得见她——她一身落花,在一棵蟠桃树下,正在花间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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