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摇了摇头,接着说:“裴总,老爷他临走前,其实有忏悔过。您还记得四年前,您正式任职裴氏总裁,带领裴氏蒸蒸日上的时候,老爷得了癌症,没过多久,夫人也去世了。他们也明白,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报应。”
整个别墅宛如死寂般沉默。
顾安安心里揪着疼,闭了闭眼,恨不得十年那场遇见就把裴纪带走。半晌后,他轻声问:“我的房间还在么?”
老陈在前面带路:“裴总,您的房间我一直给您收拾得干净,跟我来。”
出了宅子门,绕到后院,踏上几步熟悉的台阶,他来到小房间门口。
相比前院,后院的一间间杂物室小得可怜。他推门进去,一股轻微的霉味扑鼻而来,顾少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是一个连下人都不愿意住的房间。
他看着满屋子整洁的床,柜子和书桌,和裴纪一样,都透着冷清。他转过身,背后的墙壁挂满了画。
有临摹院子,有勾勒海滩的。而正中央,钉着一幅蓝色的大海画,大海的上方,细致勾勒着一只展翅的白鸥。
顾少爷目光一直停在这幅画上,不知怎的,他对这画生出莫名的亲切感。
“裴总,还有个东西要交给您,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机会见到您......”一旁的老陈从书桌上拿出一叠资料,递给顾安安,“这是老爷生前留下的,关于您的身份资料。他十分愧疚,想让您亲自来公布于众,了结这一段过去。”
顾安安凝眉望着手中的资料,明明只是薄薄的一摞纸,却感觉重若千金。片刻后,他深吸口气,翻开细细查看了一番。
资料很齐全,从裴纪的出生证明,到输血记录,再到裴纪的贫血症。看到最后,顾安安眼眶已经湿润。
“裴总,老陈今天的清扫已经完成,也该回去照顾儿子了。”老陈朝顾安安鞠了一躬,“有什么事,裴总直接打电话唤老陈就行。”
顾安安神情恍惚地点了下头,目送着老陈的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整个空荡的别墅只剩下他自己。
顾安安紧紧攥着手里的资料,在裴纪的房间坐了良久,才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关上门。
天色暗沉,后院只有一盏老旧的灯泡忽闪着。顾安安顺着台阶走下几步,突然间,后院走进来一道漆黑的人影。
顾安安心下一紧,抬头望去——
枯萎的蔷薇丛前,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来人面色俊秀,天生偏白的脸浸在灯光下,显得几分诡异,配上艳色的红唇和微卷的头发,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清冷贵族少年。
来人正是他自己。
顾少爷愣了愣,还未从刚刚巨大的震惊中脱离出来,一时间说不出话。
裴纪眸子里并无惊讶,甚至还有一丝担忧,目光复杂望着他。
两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裴纪开口:“老陈找你来,你就直接来了?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顾少爷咬唇,紧捏着手里的资料,声音哽咽:“但我更怕,某个傻瓜,什么事都藏心里不说,突然某天就消失不见了。”
现在的裴纪,哪怕是消失一分钟,一个小时,顾少爷都会急得不行。
裴纪微微一怔,随即自嘲笑了笑:“怎么会,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从前,他生活在不见阳光的阴影里,也早就习惯了蜚语与黑暗,名声对于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是摆脱裴氏的牢笼,活下去罢了。
那些包围在他身上反派的传言,他不屑去解释,因为......他本就在这些恶名与冰冷中生长起来。清名和阳光,是不属于他的东西。
直到顾安安的出现。他刚开始困惑不已,为什么有人出生就是万众宠爱,宛如一株被保护得很好的白兰,能无忧无虑生长,而他从出生那刻起就被困在漆黑的土壤里,光是破土而出就费尽全身力气。
他困惑,同时又被这异常美丽的白兰吸引。
他挣扎,又止不住靠近。还好,这株小白兰不畏黑。
顾安安跳下台阶,在裴纪面前站定,双眼清亮,一字一顿说:“以后不要一个人扛了,因为,你还有我。”
因为,我想还你一片阳光。
顾安安咬牙,暗自握紧了手中的纸摞。
裴纪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顾少爷手里的资料,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落回到“自己”那张坚定的脸,冷峻的嘴角轻轻勾起
“好。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朝院外走去,已是晚饭时间,整个半山腰的住宅区的万家灯火燃起,空气中混杂着山野的清香和诱人的饭香。
顾少爷回头看了眼空寂的大宅,走在裴纪身侧,似乎想调节下气氛:“今晚吃什么?”
“嗯,家里有饭团子,还有蜜汁鲍鱼,三文鱼汤......”裴纪抬手关上铁门,咔的一声落了锁。
“哇这么多,好棒诶!”顾安安睁大眼,半晌伸手捏了捏身边人的肚子,“咱俩又要变胖啦!”
听着顾少爷活泼的嘟囔,裴纪心底的阴霾也一扫而空,笑说:“我昨晚看你不胖啊,胳膊,锁骨,腰,腿,都挺瘦的。 ”
顾少爷脸腾的烧红,气鼓鼓哼道:“你你你你......又偷看!我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