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走到床前,从自己储物镯里取了一瓶止血的伤药,和一卷干净的绷带。
沈鸿雪腿上还盖着澹台晔方才随手甩上的被子,一动也没有动过。他抬起眼眸,有些疑惑地看着月璃。
由于方才澹台晔吩咐了不能说是奉了他的命,月璃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小仙修伤口裂开了,只好随口撒谎:“刚才药没带够,有几个地方没处理好,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沈鸿雪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伤都是月璃处理的,白皙的脸颊染了一层绯色,抬手去接月璃手中的药瓶:“谢谢,请让我自己来吧。”
“好。”月璃感觉这小仙修挺害羞的,也不勉强,将手中的药瓶递给沈鸿雪,绷带也放在床头,自己站在一边看着。
沈鸿雪自己掀开覆在手臂上的衣袖,拆开手臂上被绽裂伤口染红的绷带。
绷带下伤口狰狞,被砍得血肉翻卷,几乎能看到白骨。
沈鸿雪不以为意,轻轻地将止血的药撒到伤口上。
药粉落在血淋淋绽开的伤口上,一阵剧痛,沈鸿雪只是手心紧紧地握了握,一声不吭,连眉也不曾皱。
月璃看着沈鸿雪血淋淋的伤口,隐忍之下紧绷的手臂和紧握的手,忍不住说道:“你要是很疼,就喊出来吧……不要这样硬忍着。”
沈鸿雪闻声,抬起头看了月璃一眼,竟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不疼。”
月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仙修微笑,竟然这般温暖好看,像一阵春风从心头拂过群山万壑,无数繁花开遍荒野,一瞬愣住了神。
门外,澹台晔望着沈鸿雪那一笑,心狠狠跳了一下,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眼前的画面仿佛与百年前的旧事交错重叠。
那时下山历练,师尊为救自己被妖兽的毒牙所伤。伤口附近筋肉都毒液浸透,只能用刀剜去。
师伯叫司如寂,皱着眉头,在一旁担忧地说道:“痛就喊出来。”
师尊握着刀,面不改色地从手臂上割下一块肉:“……”
司如寂的眉头皱得更紧,继续说道:“有毒瘴之气入体,喊出来毒会散的快些。”
听到喊出来能好得快,师尊似乎有些烦恼。他深吸一口气,正想试着喊一嗓子,忽然瞥见坐在一旁紧盯着他的黑衣小少年。
少年紧紧盯着他,眼眶都红透了,只差一点没落下泪来。
师尊终归是一声没喊,反而吃力地扯起唇,对少年勉强露出一抹微笑。他不以为然地回答司如寂:“喊不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呢。”
那时,少年终于受不住眼中的泪,扑在他怀里哭了。
后来,当年的少年,才知道自己有多自作多情。原来他放在心尖上的师尊,对任何关心自己的人,都会这样安慰,并不因为那小少年在他心中有多特殊……
澹台晔暗暗握拳,差点没冲进去质问为什么,方才想起来里面的人并不是自己要找的师尊。
忽然,房中的小仙修好像察觉了什么。他一手扯着绷带的一头,另一头还用牙咬着绷带,额上疼出一层晶莹的细汗,一双眼角微红的桃花眼向澹台晔斜睨过来,如一泓春水泻下深潭。
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怦然迸溅,澹台晔似乎听到自己心头有噗通一声,桃花露水溅起涟漪层层,几乎要从嗓子里溅出来。
这一瞬,却似有千万年之久。澹台晔在这一瞬里,好像随他的眼神看遍千百年日升月落,沐染山林间烟雨云霞。
沈鸿雪修为尽失,自然察觉不到澹台晔那一孔窥视,只是好似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只是往门外的方向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咬着绷带在手臂上打了一个结。
澹台晔望着房中小仙修的一举一动,不觉呼吸渐紧,仿佛无数芒刺在背,竟出了一身淋漓冷汗。
一名侍女端着托盘站在门前,看到帝尊正盯着门出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直到托盘里的汤药都快凉了,侍女方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帝尊……奴婢来送药。”
澹台晔转头看到侍女手中端着的药,好像溺水之人忽然发现一根浮木,一手将托盘从侍女手中取了过来,转身迫不及待地把门推开。
门被推开的一刹,澹台晔忽然又有些疑惑,自己是在做什么?为何这样疯狂地、不自觉地想靠近这个不识抬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仙修?
沈鸿雪自己包扎好手上的伤,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房门被“吱”一声推开。
抬头望去,只见那凶神恶煞的魔头去而复返,脸色冷得好似索命的修罗恶鬼刚从地狱踏出来。
澹台晔冷着脸走进房间,让月璃退了出去。
方才让月璃进来和这小仙修独处,尤其是看到小仙修对她微笑的时候,澹台晔心里就莫名一酸,好像被从喉咙里灌进一坛醋。
澹台晔发现自己非但见不得师尊对别人亲近,哪怕这个小仙修只是与师尊相像,自己也见不得他与别人接触,更别提对自己之外的人露出笑容。
澹台晔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床前小茶几上,端起药碗,纯金的汤匙在青瓷碗中转了转,了一勺汤药,喂到沈鸿雪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