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纸鸢第二次去当铺,原想着当一对玉镯,再加上自己的积蓄便可筹备好嫁妆,谁知她从未筹备过这么多东西,算账算得有些糊涂,一不留神就超了支。
在林家时,吴氏总是阻拦林纸鸢学习管家,家里的大小开支从不让林纸鸢插手,但凡林纸鸢问起,只是推脱闺阁女子不沾铜臭。
林纸鸢稍有个头疼脑热,吴氏便要如临大敌,汤药不断,嘘寒问暖,照顾得林纸鸢横针不捻,竖针不动,巴不得林纸鸢休息十天半个月,什么功课也不做。
与之相反的是,吴氏对待林月娥颇为严厉,不仅将家里的账册交给林月娥清算,对林月娥的女工也抓得十分紧,若是一个女工技艺到了时间还没有掌握,便不许林月娥睡觉。
前世林纸鸢还觉得这是吴氏心疼自己年幼丧母,此刻才醒悟过来吴氏是在溺爱捧杀。
好在林纸鸢天资颇高,且自己知道刻苦,做出来的刺绣依旧远超林月娥,及笄那年绣制的一副鹊衔飞星,技艺纯熟,色彩华丽,构思巧妙,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观看,赞不绝口,白县令的母亲也在其中,所以白县令才会来提亲。
林纸鸢回想了一下往事,暗暗下了决心,待嫁的这几天一定要和祖母好好学习管家,把过去丢下的功课补回来。
快要走到当铺跟前时,她隐约看到了林月娥正和一帮女孩儿议论着什么,一边议论还一边向林纸鸢这边张望。
林纸鸢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她也知道林家镇上有一些女孩避着她。
以前林纸鸢一直想不通原因,便委托林月娥去问,林月娥只说那些女孩嫉妒林纸鸢的嫁妆和容貌,并说自己一定会代替姐姐向女孩们解释,林纸鸢也就丢开不管了。
林纸鸢冷冷的看着前方的人群,她今天倒要看看,这么多年,林月娥究竟在解释些什么。
看到林纸鸢径直走了过来,林月娥忙丢下众女,迎了上来,甜甜的叫了一声长姐,身子一横,不露神色的拦住了林纸鸢的去路。
“长姐,你跟我回家吧,只要你诚心认错,父亲母亲是不会怪你的。”
眼看着林月娥就要拉自己离开,林纸鸢双手一拂,将林月娥推开。
林纸鸢刚想向众女走去,就听背后砰的一声,林月娥摔倒在地上,抽泣道:“长姐,我不过是想让你回家,你不回就算了,推我干什么呀?”
林纸鸢冷冷的看着林月娥,她刚刚的力道,绝对不至于将林月娥推到在地,林月娥见不能阻拦她,反应得倒是真快啊。
一个叫赵双双的女孩子看着地上哀哀喊痛,满脸泪水的林月娥,气得满脸通红,她将林月娥扶了起来,不屑的说道:“林纸鸢,看来对你对这门自作主张婚事很满意啊,腰杆儿硬了,也不装模作样了,在大街上就敢欺负姊妹!”
林纸鸢淡淡的说道:“我父亲在婚书上签了字的,我不算不尊父母之命。”
赵双双反驳道:“你爹是被你逼的!看你来的方向,你是从破庙来的吧,啧啧啧,孤男寡女,成什么样子。”
林纸鸢从容回道:“十四天后我便要过门,我去看望我定下的夫婿,有何不可?”
赵双双被对方坦然的态度激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知羞耻!”
忽然,赵双双看见了林纸鸢手里的簪子,惊喜的喊道:“看她手上拿的,不就是月娥素日戴的簪子吗?女人拿娘家的东西贴补夫家也就算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姐姐抢妹妹的首饰做嫁妆的呢。”
林月娥也看到了林纸鸢手中的簪子,登时变了脸色,忙去拉赵双双:“双双,走吧,别说了。”
赵双双正气凛然的说:“月娥,林纸鸢平时摆长姐的谱,你怕她,只敢和我们小姐妹诉苦,现在她被林家赶出家门,都要给乞丐做老婆了,你还怕她干什么?”
林纸鸢一切都明白了,为何镇上总有那么一群女孩议论她,孤立她,原来是有心人背后吹冷风的缘故。
这冷风不仅吹进了这些女孩的耳朵里,也借着这些女孩的嘴吹进了她们的家里,所以林纸鸢虽然品貌德行都是拔尖的,却从不见林家镇上的人来提亲,那天祠堂里肯为林纸鸢说话的,都是一些受过林纸鸢帮助老弱妇孺,因家中没有子女,所以才肯向着林纸鸢。
林纸鸢想到林月娥坏自己名声已久,正要反驳,就听到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女声。
“我相信林纸鸢的为人,她绝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来者名叫唐迎春,是林家镇上唐秀才的女儿,因为和林纸鸢出身相近,相貌却要逊色一筹,所以在绣功诗书等方面样样掐尖争胜,是个最要强的姑娘。
因为唐迎春平时忙于功课,轻易不出闺门,且林月娥看她正派,不曾前来兜揽她,所以唐迎春没怎么听到过林月娥吹的冷风。
只见唐迎春快步走来,牵起林纸鸢的手,温柔的说道:“我正要去找你。”
赵双双不解道:“迎春姐,你不是最不喜欢林纸鸢的吗,怎么还帮着她。”
林纸鸢心说,因为她虽然争强好胜,但是心地善良。
又见故人,林纸鸢心里就像晒了日头一般暖洋洋的。
前世她进入苟宅后,唐迎春常托人带东西来给她,信写了一封又一封。
可惜东西和信都给苟家扣下了,林纸鸢也是偶然之中听到家仆谈起这件事,开心了好久。
林纸鸢握住唐迎春的手,举起簪子问道:“林月娥,我问你,这根簪子是我从你手中抢走的吗。”
赵双双看林月娥低着头,忙推她道:“月娥,快说啊。”
林月娥勉强笑道:“双双,你刚刚看错了,那簪子不是我的,想来姐姐拿了我的东西,自然藏起来了,哪能拿到人前来。”
赵双双疑惑的说:“我...我没看错啊,那就是你平时戴的簪子嘛,簪头的梅花上,还摔了一个小缺口呢。”
“林月娥当然不敢承认了,因为这根簪子上,刻着我亡母的姓氏!”
林纸鸢笑眯眯的把簪子递给了那群女孩儿,“至于为什么这根簪子有了缺口还会被林月娥常常戴出来,大概是因为这根簪子上的“周”字磨得最干净,几乎看不出来吧。”
众女埋头去看那簪子,果然在簪子的中间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周”字,只是由于人为的打磨,这字几乎看不出来了。
林月娥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林纸鸢拿回簪子,笑道:“我是从林月娥那里拿走了不少首饰,但那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林月娥要借着戴也可以,但有借总得有还吧?”
唐迎春鄙夷道:“什么借不借的,借会故意把簪子上的字给磨掉吗?这分明就不是不想还了。”
林月娥一脸慌乱,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便打定主意先嘴上不松口,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本来就打算在长姐大婚时还回去的,簪子戴久了免不了磨损,怎么能说是我故意的。”说罢忙给赵双双使眼色,叫她快走。
可惜赵双双心性单纯,不仅接受信号失败,还疑惑的问道:“月娥,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呀,刚刚我看你头上只戴着一朵绒花,十分素净,问起你的首饰,你才说...”
”你老是误解我的话,今天的误会都是你弄出来的!“林月娥暴跳如雷的冲赵双双吼了一句,丢下她自己一个人甩手而去。
赵双双被吼得红了眼眶,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当了出头鸟。
事件主角一走,众女也就散了,唐迎春陪着林纸鸢向当铺走去。
唐迎春拿出一块一两的银元宝,递给林纸鸢:“纸鸢,这是我的一点私房,给你置办东西,你娘给你的首饰就别当了,留着当个念想吧。”
林纸鸢反而宽慰唐迎春道:“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多着呢,当这么一两个不值什么的,而且这只簪子我看到便会生气,还是当掉吧。”
唐迎春很执着的把银子塞进了林纸鸢的手中,林纸鸢只好收下,看唐迎春依旧愁眉不展,忙安抚道:“你放心,我很好。”
唐迎春叹道:“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我今天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林家除了你,都是一肚子坏水,平时装模作样的,真到了节骨眼上,一个个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林纸鸢赶忙反驳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还有个靠得住的弟弟呢。”
唐迎春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哈哈,我都快忘了你还有个嫡亲的弟弟,他不是去县里学堂读书去了么,怎么,如今他回来了。”
林纸鸢点了点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祖母便给他去了信,我估摸着他现在应该到家了。”
唐迎春笑道:“那小子回来能顶什么用啊,皮猴子似得,”
林纸鸢笑道:“皮猴子也有长大的一天嘛,好久没看见他了,我打算去给他买只烧鹅,再买点水晶饼,迎春,你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