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周氏和吴氏膝下各有一子一女,和林纸鸢一母同胞的名叫林九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被林全安送在县里的学堂读书。
吴氏所生的叫林九杰,今年才九岁,极是娇惯,就在族中学堂启蒙。
林纸鸢赶上前去扶住弟弟的双肩,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又把他拉到身前比了比身高。
林九云眉眼生得十分清秀,面目又白净,小时候常常被人认作女孩儿,如今看起来更是俊朗。他虽然已经开始长身体,个头直窜到了林纸鸢的下巴,但身材还是偏瘦,看上去长条条的。
林纸鸢笑道:“你眼睛倒是灵光,这么远便看到我了?”
林九云靠在林纸鸢的肩膀上,意意思思的想要撒娇:“长姐,我等了你好久,眼睛都快望穿了。”
林纸鸢看着幼弟,心情激动之余,还加重了对生父继母的恨意。
因为前世的林九云,死在了战场之上。
她逃出苟家后才听到消息,悲痛欲绝,托季明烨去查问,发现林九云名字排在了充当先锋的队伍中。
林九云这样瘦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去当先锋军,哪里还有命在?
重生之后,林纸鸢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本朝家中有秀才户籍,即可免除征兵,即使有人从中作梗,只要林九云不愿意,他是不会被抓丁的。
林九云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呢?
林纸鸢一边思索,一边轻轻摩挲着弟弟的头和脸庞,突然感觉指尖有些水意,一低头,就看到弟弟的眼中带有些许泪花。
林纸鸢拿出手帕轻轻的将弟弟的眼泪擦去:“好好的哭什么?”
林九云高兴的劲头已经过去,此刻又急又气:“好什么好,你就要嫁给要饭的了。”
林纸鸢笑道:“嫁给要饭的有什么不好,可以常常来县城看你,你难道要姐姐去当妾?那我进了那宅门楼,可就出不来了。”
林九云愈发红了眼眶,狠狠的说:“是我没有本事,保护不了长姐。”
林纸鸢摸了摸弟弟的头,笑道:“你还是个小孩儿呢,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林九云做了个拉弓的动作:“以后我要当大将军,给长姐撑腰,谁欺负长姐,我就把他的眼睛射瞎!”
林纸鸢心中一动:“你胡说什么,人家将军都是膀大腰圆,以一当千,你这小身板能当什么将军,好好读你的书才是正事。”
林九云气道:“你别看不起人,我在射箭上可是能百步穿杨,上次去县学堂后山上打兔子,我都走到兔子跟前了都没被它发现呢,射它一个正对眼!”
林纸鸢一拧林九云的耳朵:“好啊你个臭小子,叫你去县城读书,你居然去后山打兔子!”
林九云被拧得连连呼痛:“射是君子六艺之一,我打兔子也是念书,诶哟,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别拧我耳朵...”
林纸鸢笑着刮刮脸,羞他道:“哟,还君子六艺,那其他五艺你学好了没有啊?”
林九云撇了撇嘴,不满的说:“长姐,说实在的,读书真没意思,我每天看着那老夫子摇头晃脑,只想睡觉。”
林纸鸢正色道:“九云,你有这种想法可不行,你本来就生得不壮实,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不好好念书,以后靠什么成家立业?”
林九云满不在乎道:“靠打仗啊,我都想好了,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去参军,就凭我这手箭术怎么着也能混个千户当当。”
林纸鸢看他提起弓箭,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一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弟弟了解的不够。
林纸鸢好奇的说道:“我还没见过你射箭呢,你倒是射来看看。”
林九云一听,立马屁颠颠的跑回老宅,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副弓箭拿了出来。
他走到一处空地上,指着前方的一颗李树道:“长姐,你看好了,我就射那颗李子。”
还没等林纸鸢眯着眼睛看清楚李子在哪,一根羽箭嗖的一声就射出去了,一颗李子应声而落。
林纸鸢一下看呆了,她不信邪的站在李树边,指着李子让林九云射,一箭箭下来,不能说箭无虚发,却也是十有九中。
林纸鸢看着一地的青李子,震惊之余也想好了今儿晚上非得提着水晶饼去李树的主人家里道歉不可。
林九云头抬得像一只斗胜的小公鸡,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林纸鸢刚想出声,就见林九云大喊一声:“长姐小心!”手中的箭随声而发,向林纸鸢脚旁射去。
“怎...怎么了?”林纸鸢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林九云指着箭入泥土的地方说:“长姐,你看。”
林纸鸢疑惑的看过去,才发现箭头竟然钉死了一条小蛇。
那蛇通体碧绿,藏在路旁的野草中十分隐蔽,轻易看不出来,就算被人发现,蛇是活物,且极其灵活,身体又小巧,可想而知射中它有多难。
好目力,好箭法!
林纸鸢看着弟弟,心里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林九云的心里早有参军的念头,且有参军的能力,前世她加入苟家,林九云肯定急着建功立业,好将她赎出来,这才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
至于为什么在先锋营而不在骑射营,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的缘故,这人必定是吴氏了。
要知道林九云是家中的长子,大部分家业都要由他继承,他回不来,得益最大的就是吴氏和她的孩子。
林纸鸢沉吟了一会,说:“你非得上战场吗?家里也不是没有钱,用不着你去卖命,好生在家里读书,照样能够有好前程,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怕伤了你。”
林纸鸢想了想,又说:“姐姐一切都好,不用你为姐姐出头,而且你若是为了保护姐姐而伤了自己,姐姐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林九云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长姐,你用不着劝我,这个念头我也不是听到你的事才有的,我已经想了好几年了。好男儿当保家卫国,现在北疆胡虏屡犯我朝边境,烽烟四起,边境民不聊生,我怎么能躲在家里贪图安稳呢。”
林纸鸢惊讶的看着弟弟,自从弟弟去了县学堂,一个月也难回一次家,姐弟之间难免生疏。
林九云在林纸鸢的记忆力,一直是个小皮猴子的形象,没想到几年过去,弟弟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影子。
林纸鸢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有这个志向是好事,但不是现在要干的事,你还小呢,且得长几年。”
“我知道,就我这副身板,上战场那还不是找死啊,我得多吃饭,再长壮实一些。”
林九云突然脸色沉了下来,狠狠的说道:“但我听说了家里的事后,真恨不得立马就上战场,带着刀剑把那些小人全抓起来,给长姐出气!”
林纸鸢看着义愤填膺的弟弟,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岔开了去,待回到林家老屋时,姐弟的话题已经变成了今晚的烧鹅怎么分。
林纸鸢眼下只想和祖母,弟弟这两个嫡亲的亲人好生吃顿团圆饭,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她根本不想去想。
是夜,林纸鸢整理着林九云的行李,发现林九云刚才使用的弓箭实在粗糙,却也能有如此准度,不仅大为赞叹。
弟弟的过人之处让林纸鸢略略放下了心,开始思量着怎么在从军这条路上帮助林九云,弓箭需得给他买副好的,最好是能给他找个老师指导一下,学堂里的夫子可不教射箭啊... ...
转眼间就到了娶亲的前一天,林家老屋张灯结彩,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季明烨所在的破庙却是毫无动静。
季明烨静静的站在土地庙前,好像正在等待着什么。
不到一刻钟,墙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八目。
此时八目衣裳破烂,身子脏污,比季明烨的邋遢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八目往季明烨跟前一站,立马掀起了一阵成分复杂的臭味。
季明烨盯着他那黑白相间的小脸,顿时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好笑的问:“我是叫你去查问,又不是叫你去打架,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八目嘴巴嘟得老高,垂头丧气的说:“叶师父跑得太快,我跟不上,摔了不知道多少跟头。”
季明烨丝毫不心疼:“谁叫你学功夫的时候偷懒,说吧,查到了什么?林家和那府里到底有没有关系?”
八目头垂得更低了:“以现在查到的线索来看,林家和那府里并没有牵扯,但那边的人做事向来隐秘,只怕是我们查漏了也未可知。”
季明烨的表情顿时轻松了起来,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咧了开去:“叶师父亲自查问,想必是真没有问题,哎,没想到我做这幅打扮,林大姑娘还是一眼就相中了我。”
季明烨自我感觉良好的转过身,就要离开破庙。
“公子,你要干什么去?”
季明烨大踏步往前走:“当然是借房子讨老婆啊。”
“公子,这不太好吧,虽然现在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林家大姑娘行为实在出格,怕是还要细查...”
季明烨脚步一滞,转身笑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会觉得别人出格?不错不错,我越发觉得这姑娘和我相配了。”
八目颇为无语,忍不住提醒道:“就算没问题,可外人一来,我们就不好用乞丐的身份做掩护了。”
这回季明烨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都有老婆做掩护了,还当什么叫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