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仔细吩咐了她一些宫中的事情,要她一切谨慎小心,不可多话,但一定要照顾好福康安,让自己和傅恒放心。乳娘听了之后放下心来,并叹服璎珞的周到,又感奇怪,不知璎珞是什么出身,竟对宫里如此熟悉。璎珞知她心思,道:我幼年的时候,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还记忆犹新。乳娘知道傅恒的继室也定然是满洲大户人家出身,再不疑有他,更觉得和这位夫人十分的亲近,道:夫人,您比原来那位少夫人可是宽慈多了。
璎珞于是故意问道:她待你们不好?乳娘道:她对奴婢还好,但她对青莲,连奴婢也看不下去。于是讲了一些富察府的旧事。璎珞都从傅恒那里听过,但心中还是不免生气。乳娘见她面上神情,怕她动了胎气,自己要落傅恒和老夫人的埋怨,便道:夫人,这都是奴婢不好,大过年的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璎珞见她似乎是知道些什么,而且自己素日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除了傅恒珍珠,没和旁人说过孩子,于是笑道:嗯,我刚才不舒服,吐了以后好些了。乳娘这才明白她为何方才不说一声就匆匆离开,心想自己完全想错了,于是低声道:奴婢看夫人,也像是有了身子,只是不好问。恭喜夫人,少爷他…..待您好吗?心想:这夫人还年轻,不了解男人,少爷那样温文斯文的男人,对女人也是很狠心的,何况富察家有权又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虽然生得那样好,又做着皇帝的大官,嫁给这样的男人,再厉害的女人,也总是吃亏的。以前的少夫人,家里也是大官儿,就是有苦说不出,不过就是守着金山银山和空房。老夫人那样的好人,何等温和慈祥,但少夫人死了,她也再不提她,好像富察家从没有过那个媳妇,只宠爱孙子。
璎珞诧异地看着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傅恒以前待尔晴不好,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不便多讲,于是道:嗯。乳娘见她不说,心下有数:这夫人奉子成婚入了富察家的门,难说能好多久……便诚恳地说:夫人,奴婢看您是一个好人,好人定是有福气的,我看您会一举得男。璎珞心里甜蜜蜜的,有点扭捏地道:可我喜欢女儿呢,大人也喜欢女儿。乳娘摇摇头,道:夫人,奴婢看您是个多生多养的面相,先生一位小公子,老夫人那里欢喜,您再养女儿不迟。
璎珞知道她在说好话,摇摇头道:我身体弱,只怕养不了那许多。乳娘道:奴婢的娘和夫人身材差不多,她也是身子瘦弱,可不像奴婢这身架子,却生了四个哥哥和奴婢,个个都养住了,奴婢是最小的,但自小就能吃能睡不生病。后来奴婢听人说,能不能生养和身子弱没关系,先前那位少夫人,看着丰腴,在大人身边那么多年,却只有小少爷一个,夫人真的不要担心。身子弱的话,养胎的时候一定要仔细小心,等月子坐好了,身子就好了,奴婢的娘便是这样,而且奴婢家穷门小户,怎能和这府里要什么有什么比。
璎珞心里欢喜而安慰,道:以前是因为少爷不回家吧?乳娘看了看左右,然后低声道:您不知道,少爷和以前那位少夫人不合,偶尔回家也常宿在书房。府里都说……突然打住再不说了。
璎珞心想:竟然富察府有这样的流言,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慢慢地说道:府里说些什么?乳娘在她明亮的眼光下不觉瑟缩了一下,嗫喏了半天,道:说小少爷不是少爷的孩子,说小少爷是……是四爷的孩子。璎珞心里咯噔一下,道:哪个四爷?乳娘道:就是傅谦四少爷。璎珞松了口气,笑道:胡说。
乳娘道:您不知道,少爷几乎不在家,又常年在外打仗,四少爷常和少夫人一处,他们俩关系可好了。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有一次,小少爷从假山上摔下来,摔得满脸是血,奴婢心里急得不得了,赶紧去找少夫人,走到少夫人的窗下,听见听见…….突然满面通红,再不言语。璎珞心里大怒,没想到尔晴竟然还有这一出,这个淫|贱不安分的女人!但是强压下怒火,慢慢说道:你有没有告诉过旁人?乳娘忙道:没有,奴婢知道这件事可了不得,少爷去了打仗,不在家,但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少夫人就完了,奴婢怕小少爷没了额娘受苦,谁也没说过。
璎珞道:你只遇见过一次还是….乳娘低声道:长夜漫漫苦,夫人您还年轻……璎珞心里全明白了,年三十那天,傅恒说是尔晴完全设计皇帝的事她还没有尽信,没想到果然是真的,她一副道貌岸然,温婉贤妻模样,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人,千刀万剐都便宜了她!只是可惜了先皇后娘娘。
她看着乳娘缓缓说道:你以后也不可告诉任何人,小少爷是大人的孩子。乳娘忙跪下道:是,夫人说的奴婢记住了。璎珞不说话。乳娘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发了一个毒誓。璎珞淡淡地道:你起来吧,你要知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小少爷好,为了富察家。乳娘心中惊怕,道:是,奴婢明白。
璎珞叹了口气,道:大人……乳娘忙道:夫人,大家子里这些事儿多得很,奴婢的娘以前也是在大家里做事的,奴才明白。但如今奴婢瞧着夫人是一个好人,奴婢也为大人高兴。璎珞道:四少爷如今已成婚了。乳娘道:是,奴婢不会对四夫人多嘴的。少夫人死后,四少爷还为她守了三年呢,少爷回来了,他才成的亲。他对小少爷是极好的,但小少爷是不是他的,奴婢也不清楚。璎珞心想,福康安身上明显有皇上的影子,他定是皇上的儿子,尔晴也说他是皇帝的孩子,摇了摇头,道:此事再不可提起,不然你有大不是。
过了半日,福康安和璎珞熟捻起来,但乳娘一直在边上看好了他,不让他太靠近璎珞,就怕璎珞有闪失。晚上傅恒回来,福康安看见他,叫他阿玛,又欢喜又有点害怕,傅恒考较了他一些认字的功课,璎珞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父子俩。夫妇俩和福康安一起用了晚饭,乳娘才带他回富察府。福康安走后,璎珞把下午自己交代乳娘入宫的话和傅恒说了,但没提尔晴的事。傅恒于是告诉她容妃要了五阿哥和福康安去,皇帝也准了。
她有点意外,想了想,道:她真厉害啊,有了五阿哥和安儿,她就再不怕皇后了,富察家也成了她的后盾。傅恒道:她不需要靠我们,皇上对她很好,去圆明园也带着她,她自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璎珞道:话是这么说,但她在我们这里没有根基,皇上的宠爱也不知能维持多久,如今她还没孩子。她要着安儿,是为了报答你吧,少爷。傅恒道:应该是吧。夫妇二人正说话,突听外面小全子低声道:大人,主子,宫里面刚才来人了,不知道是什么事。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傅恒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以后,璎珞见他面色沉重,他低声说道:十三阿哥没了,皇上已经赶回宫了,说是明儿辍朝。璎珞心里也难过起来,想想皇后,虽然她曾狠毒地想置自己于死地,但都是孩子的母亲,不觉叹了口气,道:有孩子也不一定能养住,容妃还是会为自己打算。
傅恒把她搂进怀里,道:你不准胡思乱想,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好好的。然后便说了自己请旨皇上去督导阿哥们的事,好转移她的心思。璎珞一笑,道:嗯,傅恒大人是太子太保,总不干活哪儿行!傅恒道:再过两年,安儿便可以学骑射了,到时候我也好看着他。他没提黄教喇嘛的事,不想璎珞再回忆遇刺那天的情景。
皇帝匆匆回宫,衣裳都没换,就去了承乾宫。承乾宫院子里满满跪着宫女和太监,全宫上下,一片哭声,李玉跟着跪下抹泪儿。永璟才一岁多便夭折,皇帝心里也自悲戚,进了正殿,只见皇后呆坐在那里,连自己来了也没看见。皇后面前跪着的袁春望立刻站起身来,低声说道:皇上,十三阿哥的事奴才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您和皇后娘娘示下。
皇帝点点头,看着皇后,小心唤道:淑慎。皇后这才看见了他,立刻流下泪来。袁春望立刻扯起地上还跪着的珍儿,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退出屋去,关上了门。皇帝走近那拉氏,站着把她揽入自己怀里。那拉氏这才抱着他,痛哭起来,边哭边道:皇上,十三阿哥没了,是臣妾没有照顾好他,我们的孩子,真的没了!
皇帝眼里也满含泪水,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那拉氏抽泣地说道:年三十那天夜里,他开始发烧,臣妾想着过年,不愿惊扰了皇上,过了两日,烧退了,臣妾也放了心。但不知为何皇上去了圆明园之后,他又开始发烧……皇帝已从太医那里知道,十三阿哥是因为痘发不出来没的,不想她再说,忙道:淑慎,节哀顺变。皇后又哭了一会儿,竟然哭晕过去。皇帝于是叫外面的袁春望和珍儿进来伺候,自己带李玉,回了养心殿。德胜忙迎上去道:皇上,容妃娘娘不肯回宝月楼,一直在这里等着您。
皇帝心头郁结,刚想叫她回去,转念一想,她也是一番好心,于是进了养心殿,容妃立刻迎了上来,皇帝看见她,一阵晕眩,容妃立刻扶住了他,李玉也吓了一跳,在另一边扶住了皇帝,容妃对身旁的彩云道:去把东西拿来。说着和李玉一起把皇帝扶进了后殿寝室,二人服侍皇帝躺倒在床上,李玉急得满头大汗,立刻要去传太医,容妃道:等等。
这时,彩云手里拿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进来,递给容妃,容妃立刻揭开盖子,用小指指甲挑了一点,然后涂在皇帝的鼻子下面。李玉知道这应该是回部醒神的药,暗自祈祷皇帝尽快醒来。不一会儿,皇帝果然醒了,李玉放下心来,对容妃道:娘娘照顾好皇上,奴才带彩云姑娘去拿皇上的衣裳来换。说着带着彩云退出房去。
皇帝很恍惚,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所有的事,见自己躺在自己床上,容妃坐在一旁,便要起身。容妃道:皇上,您躺着罢,沉璧守着您,您不要和沉璧说话。皇帝长叹了一声,还是坐起身来。容妃见他面有哀色,但眼里只隐隐有泪,握着他的手,道:皇上,您流泪罢,沉璧陪着您,或者沉璧出去待一会儿。
皇帝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了,朕没事。容妃道:怎么会没事呢?沉璧知道您心里很难受,泪流出来才能好。皇帝勉强一笑,道:如果你到了朕这样的年纪…….皇帝已四十五岁。容妃按住了他的口,道:在沉璧心里,您就是我们雪山上的天神,永远年轻,是沉璧敬爱的人。皇帝心里似乎痛苦减轻了一些,看着她不说话。此时,门响了,彩云进来,捧着衣服,后面还跟着几个太监,捧着脸盆,毛巾,水杯,茶碗等。
容妃站起身来,她见皇帝衣服上泪迹斑斑,知道那是皇后的泪,心里伤感,不言语。皇帝脱了外衣,洗脸净面漱口,然后由容妃服侍,穿回了干净的衣裳,然后拿起茶来喝了几口,彩云于是拿着脏衣服,带着太监们退了出去。皇帝缓了过来,道:你回去吧,今天从圆明园赶回来,你坐车也累了。
容妃道:今晚让沉璧在这里陪您吧。皇帝摇了摇头,道:朕想一个人待着。容妃于是道别,转身,但突然摔跌在地上。皇帝大吃一惊,忙去看她,只见她面色苍白,道:你怎么了?容妃看看自己的左脚,低声道:臣妾才穿花盆底不习惯。皇帝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晕倒的时候,她扶着自己,应该是崴了脚,但她直到现在才说。
原来在圆明园的时候,她便开始穿宫装和花盆底,才练习了几日,走路还不稳,何况皇帝那么重地摔倒,她情急之下去扶,自然重重地崴了脚。皇帝见她满头大汗,知道刚才她一直强忍着疼痛照顾自己,忙扶住她,扬声叫道:李玉李玉!进来的是德胜,皇帝不及细问,叫他赶紧去请太医来给容妃看脚。
※※※※※※※※※※※※※※※※※※※※
-
【历史渊源】富察家家世/第一瞥/(以下摘自我的傅璎长评)
-
富察氏,【满洲镶黄旗】。满洲有八大/老/姓,分别是瓜尔佳氏、钮祜禄氏、舒穆禄氏、叶赫那拉氏、辉发那拉氏、乌喇那拉氏、郭罗络氏、伊尔根觉罗氏。另外在入关前还另有两个重要的部族,一为董鄂氏(顺治的真爱便是董鄂氏,从她入宫为妃时十八岁推断,她以前应该嫁过人,一说顺治夺弟之妻,比较可信),一为富察氏,此亦为外戚。富察氏可追溯女真通用三十姓之一的蒲察氏,金朝时期为女真姓氏第二位,与完颜氏世为婚姻。满族是女真人的一个分支。金代多位皇后以及郧王蒲察石家奴、太尉蒲察鼎寿等人皆出自该氏,在当时及此后的元代曾以李为汉姓。至明代,富察氏各支系散处关外各地,于后金崛起时(努尔哈赤时代)相继归附,清朝时期,以世居沙济的旺吉努家族最为显赫。
-
沙济富察起源于富尔哈河,在明代属建州右卫,始祖为兄弟二人,兄名“纳苏莫尔根”,弟名“檀都”。明末沙济富察氏迁居于今天辽宁省新宾一带,建立沙济城以居,因而得名沙济富察。纳苏莫尔根的子孙并不兴旺,沙济富察氏主要为檀都子孙传袭。至第四代檀都子孙主要分成两支,长支由莽色都朱乎率领,次支由旺吉努率领。莽色都朱乎一支,长子阿古巴颜是建州【右】卫的都指挥使(努尔哈赤一脉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使世家旁系),聪慧有胆识,通晓满、蒙、汉、朝语,明朝非常赏识,一度称雄建州,他自封为汗,和儿子和几位弟弟(都是一方领主)相继反明,是当时建州最强大的反明势力,最后全部被被明军歼灭,是满人的民族英雄,只有小女儿衮代因当时已嫁入爱新觉罗家幸免遇难。
-
明万历十三年(1585年),衮代在前夫病死后依当时女真社会兄死弟妻其嫂的风俗带着孩子改嫁努尔哈赤,成为继大福晋/继妃,这个婚姻应该是因为莽色都朱乎一家在满洲非常有地位,而且莽色都朱乎家和爱新觉罗家有深刻渊源(世代联姻),努尔哈赤的祖父父亲就是因阿古巴颜家反明牵连被明庭杀害,努尔哈赤以此为理由起兵造反,所以衮代的地位在努尔哈赤诸妻中非常高。衮代侍奉努尔哈赤三十余年,生二子莽古尔泰、德格类,一女莽古济,曾一度深得努尔哈赤宠爱和信任。后努尔哈赤以“盗藏金帛”之名为其罗织罪状,并将她休弃“迫令大归”(一说是亲子莽古尔泰弑母避祸邀功)。
-
其子莽古尔泰年长于皇太极,在她死后多年,位居四大贝勒之一,因触怒皇太极而被治以“谋上之罪”遭到幽杀。莽古济格格也年长于皇太极,性格倔强,与皇太极一向不合。其后,又有人告发莽古尔泰、德格类、莽古济格格盟誓怨望,危及皇太极,其时,德格类也已被害死,于是莽古济及衮代与前夫生的儿子还有莽古尔泰之子又被杀,已死的莽古尔泰德格类被削宗籍削爵位。原本与努尔哈赤合葬于盛京(沈阳)福陵的衮代灵柩也被强令移出,规格降为庶人另择其地草草掩埋。
-
莽古济長女為岳托妻(继福晋),次女為豪格妻(嫡福晋),性情柔弱的豪格(皇太极长子)被迫杀其妻向皇太极表忠心,性情耿直的岳托(皇太极亲侄)亦请表杀其妻(据说是为了保妻故意为之),被皇太极阻止,但其后岳托被皇太极记恨还是分妻并被害死。但皇太极就此仍不解恨,继而又将清宫档案中关于衮代以及她的家族与爱新觉罗家族之间姻亲背景的几乎所有详细记录悉数删除,所以莽色都朱乎一支彻底湮灭在历史中。满人皇室在政治斗争中,不仅杀兄弑弟,还动辄杀母杀妻杀姐,真是非常的可怕,估计剧中的乾小四母子倾轧脱胎于此。莽古济是清朝唯一一个在政治斗争中被杀的公主,皇太极登位就是以逼母(努尔哈赤大妃阿巴亥,非其生母)殉葬牺牲女人开始的。
-
所以富察氏族莽色都朱乎一支原本是非常强盛显赫的,满洲第一家!超过爱新觉罗家族,更远超旺吉努一支,旺吉努一支是富察氏一族的后起之秀。所以袁春望评论富察家的话是非常有渊源的。旺吉努这一支,哈什屯为大清开国功臣,在松锦战场(清朝入关前与明朝的决胜战)上保护皇太极有大功,富察氏从满洲正蓝旗抬入满洲镶黄旗,官至顺治朝内大臣太子太保,后有哈什屯之子孙议政大臣米思翰,大学士马齐、傅恒、嘉勇郡王福康安、孝贤纯皇后等诸多显赫人物。傅恒卒于乾隆三十五年。年谱记其“卒,葬东陵富新庄,非乾杨树矣”(乾杨树在北京安定门外,为富察家祖坟)。清东陵是清皇族的陵墓群,东陵附近则是清朝大臣陵墓区,由此可见傅恒在朝廷的重要地位。傅恒的儿子福康安,死后也葬在东陵。因福康安追赠嘉勇郡王,推恩傅恒被追封郡王,傅恒之妻纳兰氏被追封为福晋,父子二人更配享太庙。沙济富察氏家族仅有二位享此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