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人们都沉沉睡去了,一道黑影飞檐走壁,高来高去,像是飞贼。
走在屋檐上,比猫儿还轻巧些,突然眼前晃了晃,多了一道身影,还挺魁梧壮硕,黑影脚步一顿,定了定神,脱口而出道:“是您?”
那魁梧身影摇头道:“你怀疑的李家,没胆子买凶杀人,不是那个李家所为。那个李家啊,也就搞搞小动作,不必去了。”
飞檐走壁的黑影自然就是要夜探李家的林浊江,而对面魁梧身影,却是温王九。
林浊江沉默片刻,问道:“您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温王九笑了笑,说一声随我来,随后掠到林浊江面前,伸手一提,掠空而去,转瞬到了镇外林子。
林浊江只觉得头晕眼花,看不清沿途风景,太快了。
“幕后黑手是峦县一个富商,不过,你尽可放心,他已经完蛋了。”
“多谢前辈。”
“怎么不喊师父了?”温王九讶然道。
林浊江沉默良久,问道:“前辈跟南元侯是什么关系?”
温王九微微挑眉,对林浊江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小子不错,相当敏锐。”
林浊江苦笑道:“随意猜的,与我稍有交集的大人物也就两个,前辈又姓温,小子就大胆猜测了。”
温王九问道:“另一个大人物是谁?”
“他说了,不能说。我得守信。”
“你修道是他教的?”
“不是,我修道是魔渊出现后,我在山里捡到一本剑诀自行修炼的,他主要教我读书写字,却不愿教我道术。”
温王九便有些惊讶,魔渊出现,据说是年初之事,至今才多久?林浊江就自修剑诀到了这等境界!此子不愧是被温如照看重之人。
“不愿教你道术,或许非是不愿,而是无能?”
“前辈本事通天,估计能瞧出来,我身怀魔道真意,便是他教我秘法,内敛了魔道真意。”
“听起来倒是有些本事。”
“前辈还没告诉小子呢,前辈跟南元侯是什么关系?”
“我啊,我是温如照的爷爷。”
“啊?”林浊江嘴巴大张,差点掉了下来,讷讷道,“不,不可能吧?”
“我就是温如照的爷爷,亲爷爷。”温王九傲然道,“不久前,我孙儿温如照来请我出山,他说他发现了一个好苗子,但他是修武道的,请我来教道法,我就来试试看咯。”
林浊江恍然,随即满脸感激之情,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也多谢南元侯!”
温王九笑了笑,坦然受之,随即又道:“我来此后,观察了你一阵,然后派出我亲手制作的傀儡小人,对你进行刺杀、卖惨、骚扰……此类行为,试探你之性情,我挺满意。实不相瞒,你遭遇的刺杀,十次有九次是我的傀儡小人变化模样和攻击势态进行的。”
林浊江瞠目结舌的看着温王九,良久无言,嘴唇动了动,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温王九似笑非笑道:“你在怨我?”
“有一点。”林浊江长吐一口气,舒缓心情,说道,“但更多的是感激。若非您的举动,我遭遇的真正刺杀,九死一生,所以还是得感谢。”
温王九收敛笑容,点点头,正色道:“好,你通过我的考验了,我要收你为徒,那么你呢?可愿拜我为师?”
林浊江岂会犹豫?当即下拜,三跪九叩,稳稳当当,这时候矫情推辞,或是说什么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考验我我不同意这类话,脑子就该好好治了。
温王九受了林浊江的大礼。
林浊江抬头,喊了一声:“师父!”
温王九嗯了一声,笑容可掬。
“师父,我有许多疑问,可否请师父解答?”林浊江忽然郑重其事,很快进入了徒弟的角色。
温王九来了兴致,走到一棵大树斜倚而坐,拍了拍一旁隆起的虬龙般根系,对林浊江道:“坐下说吧。”
林浊江便顺势坐下,思虑片刻,低声道:“师父,我修了道,得了好处,多了危险,还有许多东西要争,这就得罪了好多人,那些人奈何不了我,却拿我家人和亲友出气,我即便复仇了,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闻言,温王九沉默片刻,便长叹一声:“这种情况,通常得有足够的力量,或默默忍耐到拥有足够的力量,再出人头地,与人争。可也不是绝对安全,我曾远游天下,结识一位武道大高手,年轻时锋芒毕露,挫败无数敌手,结了不少的怨,后来与一位普通女子相爱,成亲生子,却在孩子出生之际,仇家寻来,妻女皆亡,后来他将人统统杀了,可又如何?”
“师父不是能逆转生死吗?救人啊。”林浊江有些急切道。
温王九笑容一僵,随即正色道:“你可能对逆转生死有什么误解,我那逆转生死的手段,是拘魂术,拘走灵魂,就死了,魂归本位,便又活了。而世间多数的死亡,是魂归天地,想要死而复生,就是虎口夺食……就是说,从天地间抢夺天道的口粮,这风险太大太大。更何况,我当时境界也不高。”
林浊江当即露出恍然之色,又问道:“都说魂归天地了,为何有些人死了却化作厉鬼呢?”
“这个,原因就多了,怨念大,戾气重,修为高,人为,道术所致……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我们回归原来话题,师父,你那武道大高手朋友怎么样了?”
“他啊,情绪崩溃,入魔了,倒是不娶妻生子了,收养了五个义子,有三个被人砍杀,有两个至今还好,也是名动一方的大魔头。”
“那师父可曾娶妻生子?”
此话一出,气氛都变了,林浊江暗暗咋舌,看来不仅话不能乱说,问题也不能乱问,师父不娶妻生子,哪来的南元侯温如照?要死啊。
林浊江急忙道:“师父的孙子是南元侯温大人,定是娶妻生子了的,算起来徒儿竟还是南元侯的长辈,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温王九嘿嘿一笑,幽幽道:“江湖武林是打打杀杀的世道,若本事差了,自己死得快,若本事大了,家人死得快,若本事通天了,就是别人死了。当然,危险还是无处不在,到了一个层次,就有一个层次的危险。所以啊,闯荡江湖,少有拖家带口的,要么孤家寡人,要么背靠大树,我啊,早年也自恃本事大,后来……”
他没有说下去了,转移话题,拿起一片落叶轻轻撕扯,说道:“如今你也算是背靠大树了,有些东西不必忧心,要不了多久,你的亲友自会寿终正寝离你而去,你想留,是极难的,你想传道,可道岂是能轻传的?且说心性,一旦道传于人,人作恶,你得承担一份因果。且说资质,资质好的,修道也是磕磕绊绊,资质差的,更是道途艰难。再说意志与韧性,人遇难题,如走岔道,是颓然放弃,或是毅然前行,还是走入歧途?”
“……修道获了皮毛之力,还是常人,能多活几年,健健康康,无灾无难,便已足够了。若境界高了,总想做点事,碰到这样那样的人,得罪这样那样的势力,于是纷争起,你死我活,永远没个尽头。”
“……读书人总想要一个大同世界,何其难也。但若有一个好的秩序,有一个威慑天下的无敌力量,民富国强,也能安居乐业了,大家有了力量也不敢滥用,人命关天是大事,这不就好了?”
温王九一口气说了许多,林浊江都认真听着,揣摩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父,那我究竟该不该传道?”林浊江沉默良久,还是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随意。”
温王九起身道,“今日就到这吧,先回家休息,明日与方家人说说,往后就不去了,一个小腐儒,不要教坏了人。”
林浊江轻声道:“师父,教书先生也没有那么不堪,而且我只要读书识字就好了,道理我听听,还是能明事理的。我当初一心要读书识字,为的就是读懂《太武剑诀》,后来觉得读书能知礼明智,懂得更多,开窍明悟,有些文字读起来津津有味,就喜欢读书了……”
“《太武剑诀》,就是你捡到的剑诀?能给我瞧瞧吗?”温王九倒是对《太武剑诀》提起了兴趣。
林浊江倒是不疑有他,师父是什么境界啊,顶天的人物,还能贪他的剑诀?于是果断道:“师父带我,我指路!”
温王九拎起林浊江,腾云驾雾而去,在夜空中,林浊江看不清方向,有些急,温王九一点林浊江眉心,入眼一切便清晰可见,犹如白昼。
林浊江往沟玉山方向指了指,温王九便御风而去,二人来到了沟玉瀑布处。
林浊江便从一处石头夹缝取出了剑诀,那石头夹缝长满了青苔,非常潮湿,剑诀取出来时,沾满了水,不过却不要紧,他偶然发现这本剑诀是防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