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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场门口左边的房子是钟英杰二叔家的,说起来是二叔,其实比侄子大不了几岁,家里穷,快三十了还没娶媳妇,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对方非要盖小洋楼,理由是村里隔壁左右都盖了,没理由嫁过去就比别人矮一截。
    钟英杰的爷爷把自己家的亲戚六眷都借遍了,才盖了两层楼房,还是个毛坯,女方家还是不同意,希望装修好了再结婚。
    钟七叔是个孝顺的孩子,亲爹为了这房子都差点给人下跪了,累得腰都伸不直,明明再也借不到钱,还把脸送上去给人打?太不讲情面了,也犟上了,坚持说有钱了再粉刷装修。
    媳妇家还是不同意,钟七叔耍了流氓,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为了遮羞,才委委屈屈地嫁了过来。一晃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毛坯还是个毛坯,连个柜子都没有,架吵了无数次,头破血流的家庭战争也没少爆发,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钟七叔就怪这个房子风水不好,触了他的霉头,要拖死他,要是有人买,他情愿在马路对面去盖个平房住着,也比住个透风的房子强。夏天凉飕飕,冬天爽翻天,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窘迫劲,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面说。
    卖房子的口风放出去了n久,都被人用风凉话挡回来,听得他透心凉。
    “就你那破房子,谁要?”
    “朵岭什么都不多,就是土地多,谁家要做新房不用自己家的地基,还花钱买你的?你那房子,留着自己慢慢享受吧。”
    乡里乡亲的说话图嘴巴快活,丝毫不顾忌,那些冷言冷语打击得钟七叔是七荤八素。可有什么办法,农村人,靠勤扒苦做,只能保证有饭吃有菜吃,至于钱,那真是个稀罕东西。他不靠卖房子,怎么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呢?他也没什么追求,就想住上不透风的房子,咱不要二层还不行吗,就一层。两层换一层,亏的是我呀。
    那天郝星牵着奶奶带着弟弟妹妹去街上电影院边的裁缝店选布料、量尺寸、谈款式、算价钱,按照郝月的想法,给她定了一件红袄子,看她望着一件刚做好的粉色中长西装不转眼,就让老板给她试,衣服一穿上,大家眼前一亮。
    灰姑娘顿时变成小公主了,郝月本来就漂亮,以前被破衣服隐藏了,穿上适合的衣服,一个小美女就活脱脱地横空出世。
    奶奶就问:“咦,你的已经做好了?三姐本来就长得好看,穿上漂亮衣服就更好看了。”
    也难怪奶奶以为是她定做的,这衣服简直就是照着她的身段量的,看到妹妹穿着衣服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舍不得脱下来,挺心酸的,郝星就跟老板软磨硬泡,答应宽限红袄子的交货期,才同意把别人定好的衣服让给了郝月。
    “姐,真的给我买了吗?”第一次穿新衣服,郝月激动得差点掉毛豆。
    郝星鼻子一酸,泪珠差点滚出来,这孩子太可怜了,不过不想表现得太煽情,吼道:“要不要?不要马上脱下来。”
    “切,有这么当大姐的吗?”小蚊子又在她耳边嗡嗡,扮演搅屎棍。
    “谁说不要了?才不脱呢。大姐,我尺寸也量好了,作业做也完了,去找同学玩的哈。家里的脏衣服放着,我中午回来洗。”郝月一溜烟跑了,奶奶坐在店子里喊,“慢点跑,别摔着。”
    奶奶听力不好,但并不妨碍她明白大孙女给小孙女买了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服,这丫头高兴,跑去找同学炫耀了。
    哪个女孩不虚荣?虚荣是人类的天性。
    郝圣对新衣服没多大兴趣,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每年老妈给老爸做衣服的时候,会给他做一件,他从小到大也穿了几件新衣服,无法体会郝月的激动。看着大姐招呼缝纫店老板给奶奶量尺寸,大姐给奶奶也做了一件棉袄和一件春装,然后给他量,量好了付钱,又带着奶奶找冰棍,从不提要求的奶奶前几天跟郝星说想吃冰棍。
    可惜现在已经入秋,整个朵岭镇都没有冰棍卖。郝星觉得商店开业的时候,一定要一年四季都有冰棍卖。
    冰棍没找着,郝星带着奶奶买了任何她多看两眼的东西。因为奶奶几乎从不找人要东西,一辈子就像无欲无求,在郝星的记忆中,冰棍是奶奶要的唯一一行东西。
    悲催的,居然没有。
    虽然镇上离家很近,但奶奶是裹足,走不了远路,回家的时候,郝星叫了辆麻木,奶奶坐在麻木里,一手拿着风车,一手拿着水果冰糖,开心得像孩子。
    奶奶总是一脸的笑,若干年后有人对郝星说,她最大的特点就是未语先笑。这可能是从奶奶那儿隔代遗传的吧,不,不是隔代遗传,她爸也是慈眉善目,逢人就笑。
    一路上,奶奶都在问:“给我做衣服,花了不少钱吧?”
    郝星摇头道:“没花多少钱。”
    “咦,你怎么没做?”奶奶问。
    “我有衣服穿。”郝星笑眯眯地道。
    “给我做衣服,你妈会不会怪你?”
    郝星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会,不会。”
    回家各忙各的,郝月还挺守约,中午之前赶回来,脸上一脸得意,看样子炫耀成功,收获了不少恭维,心花怒放。怕把衣服弄脏了,换上旧衣服,开始实现自己的承诺,洗衣服。衣服晾出去,就开始生炉子,将饭一蒸,开始摘菜,把锅碗洗得干干净净的,开始炒菜。
    最小的妹妹都能接手家务了,而且干得那么心甘情愿。
    看得郝星无比感动,小小孩子就这么懂事,你这是想赚我眼泪么?以前对他们是多不好啊,给了点好处,得到他们那么多的回报。嗯,以后一定要做得更好。确实那些家务郝月不干,就是她的份内事。
    吃过晚餐,郝天沐和卫稻香回了,还带回来一个亲戚,洪一表哥。
    洪一表哥是舅妈亲妹妹家的孩子,长得很不合群,皮肤是苍白的,头发是曲卷的,眼睛是深陷的,眼珠像波斯猫的,从小到大被人喊怪种,扔小石子,过的是丑小鸭的悲催生活。
    长大了,娶不上媳妇,过三十了,都没牵过姑娘的手。本地媳妇是不指望了,见村里有四川逃荒来的媳妇,就托人在山疙瘩里寻了一个姑娘,也没要钱,就人过去,给领回来了,告别了单身。
    洪一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一双眼睛从不敢和人对视,但干泥瓦匠,确实是一把好手。
    郝天沐今天被洪一感动了,教育郝星,道:“郝星,要记着你洪一表哥,真是个吃得亏的人,我跟他说我要做房子,没钱给,你愿不愿意再免费帮忙,他说帮啊,怎么不帮?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一身力气不出白糟蹋了。”
    郝天沐一表扬,洪一脸就红了,腼腆地笑道:“自己家的姨爹有事,做外甥的怎么能不帮?”
    小蚊子一脸痴迷地看着洪一表哥,道:“郝星,郝星,这个白肉好好吃的样子。”
    郝星一巴掌将它拍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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