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吃掉的记忆,我曾经无法回首。但那只是曾经。
因为炭治郎经常来拜访,他同期的小伙伴也会来串门。我的生活因此总是十分热闹,有时候说是鸡飞猪跳也不为过。
好像有很多人担心我寂寞,或是担心我被过去的回忆追上。
我有时候懒洋洋地躺在走廊上睡午觉,一睁眼就能看到又没有敲门的炼狱杏寿郎,低头朝我露出耀眼的笑容:“整天躺着不动身体会生锈的!和我一起出门锻炼身体吧阿朝!”
炼狱杏寿郎一点都不体谅我是个老年人的事实,戴着眼罩的青年总是精神焕发身体倍儿棒,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曾经重伤濒死,差点就过了三途川。
除了作为他继子的炭治郎,和作为他前继子的甘露寺小姐,没有人能承受得了炼狱杏寿郎的地狱式训练。大家几乎怀念起他身为炎柱的时光,至少那段时间他忙于斩鬼,没有太多训练继子以外的队员。
我冷酷无情地告诉他:“我不。”
比起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或是大汗淋漓地道场里挥刀三千次,如今的我最喜欢的还是晒着暖呼呼的太阳睡个甜美的午觉。
他试图拖我起来,我干脆地抱住廊柱。
……面子?
面子那种东西对于活了一千多年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我想午睡。”
“你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炼狱杏寿郎告诉我。
“……你是魔鬼吗?”
他拍拍我的肩膀,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拿他没辙。所有人都拿炼狱杏寿郎没辙。
就连性格最阴沉的伊黑小芭内先生,和炼狱杏寿郎在一起时态度都会软化几分。
说到这里,经过我多次亲眼验证,和甘露寺小姐在一起时,伊黑先生身上会冒出不可思议的柔化光环。
如果说伊黑先生平时像一条孤僻阴冷的蛇,那遇上甘露寺小姐时,他就变成了软趴趴的玩具蛇。
哎,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青春吧。
我坐在廊檐下,看炭治郎练习日之呼吸的的剑招。窸窸窣窣的红叶铺满庭院,干燥的叶片被剑风卷起,像蝴蝶的翅膀悠扬翩跹。
日之呼吸对人身体的负担极大,我对此有切身的体会,但穿着市松纹羽织的少年仿佛不知疲倦,每次总是练习到再也抬不起胳膊,连站立都变得吃力,甚至开始呼吸缺氧时才会停止。
日之呼吸的十二型,是要连起来使用的。
所谓的十三型,其实是将十二形构成圆环不断重复,对敌人的要害进行连续的攻击。
我一次次看着红叶在风中旋飞起舞,周而复始的舞蹈像涌动的流火,沙沙的落叶声如干燥的雨水落下。
时间静止,天空中不知何时染上晚夏的光辉。
今天的训练也到此结束。
“谢谢你。”炭治郎总是会这么感谢我。
鬼杀队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但好奇心可能是人类的天性。偶尔,会有人问起过去的事。
打倒鬼舞辻无惨会派上用场的情报,我早就全部告诉了产屋敷耀哉。
至于其他的部分,和鬼之始祖无关、只是关于我的前未婚夫的事情,我总是会告诉那些人:“一块糖换一份情报。”
然后将收集而来的糖全部分给蝶屋的女孩子。
炭治郎的关注点不同,他总是问我:“那阿朝小姐呢?”
会陷入过去的回忆是老年人的通病,但炭治郎十分耐心,他是极好的听众。
“我相信人是为了获得幸福才降生于世的。”我在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无尽的轮回是为了赎罪,这种说法太悲伤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
表情温和的少年仿佛在这么告诉我。
他听到了我心灵深处的声音,听到了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的声音,所以他露出笑容,对我说:
“第一世的结局不够圆满,所以这次一定要获得幸福——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朝小姐才会不断作为人类诞生的。”
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付出代价。
笑容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声音轻轻地问我:
“现在的阿朝小姐感到幸福吗?”
我曾经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尽管除了身体过分健康以外,我没有任何优点——家族、容貌、谈吐、学识,不管拎出哪一个标准,我都只是勉强挣扎在及格线上下,远远谈不上出类拔萃。
不论我如何平庸,世上依然曾有人视我为珍宝。
我的母亲会将我抱在怀里,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告诉我:
「朝日子只要过得快乐就好。」
一千年来,一直在我心中紧绷的某根弦,忽然就那么松开了。
支撑我许久,压在我身上许久的东西消失之后,我病倒了。
有很多人来看我,大家都很紧张,连产屋敷天音夫人都特地来了一趟。
我从来没有生过重病,忽如其来的疾病仿佛要将这千年来我缺失的经历全部补上一样,医生束手无策,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就垮了。
但是我知道。
我没有负罪感了。
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