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默默放下了细帕,在令嘉肩头咬了一口,他咬牙切齿道:“善善,你就不能想着我们的孩子点好?”
令嘉吃痛地推搡他的头,不甘示弱地驳道:“你在打仗前,不也是要把好的坏的、方方面面的可能全想齐嘛?”
傅令嘉嘴上永远都能占着理,萧彻说不过她,松了嘴,垂到她肩上,幽幽叹道:“便是生成四哥那样,也不碍着娶妻生子,给块封地日子过得也不差。”
也就当父母的心里有些不得劲罢了。
令嘉不认同了:“你四哥暴躁无德,在封地上时不时闹出些事,你觉得他那叫不差?”
什么建府时强征役夫,纵马践踏百姓庄稼,打死劝谏的王府长史,大肆搜罗封地美人什么的缺德事他全齐活了,弹劾他的折子堆满了整个政事堂,他的兄弟们加起来都没他一人挨的骂多。连皇帝都不喜欢这个儿子,时不时就要下令申斥他一番,这么多年连雍京都不许他回。
萧彻抬了头,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善善,你莫看四哥践踏法纪,草菅人命,但他绝对是最叫父皇省心的一个。”
令嘉大奇:“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成不了事的废物。”萧彻神色依旧是轻松的,只凤眸中含着几许漫不经心的讥讽,“旁人家出些不孝子弟是大不幸,只萧家却是恨不得这样的子弟能再多些。”
“……”令嘉气冲冲地拂开了萧彻放在她腰间的手,欲起身离开。
萧彻拦腰把人抱回来,语含无奈,“善善,可是你先提糟心事的。”
令嘉气鼓鼓道:“我提的事再糟心,能比你说的更糟心?”
萧彻诚实道:“于我而言,你说的要糟心许多。”
令嘉气得瞪圆了一双杏眸,“可是今日我归家,你就不能让着我嘛?”
萧彻爱煞了她这副娇俏模样,认输道:“好了,我不坏你心情就是了,只是善善你往后也不许再提丑孩子什么的。”
那真是太能戳伤他对未来孩子的期望了。
令嘉翻了对白眼,没好气道:“行吧,那我说好看的孩子——那万俟归的独子你见过没,可生得肖父?”
萧彻顿了顿,便自若地接道:“有些肖似,你问这个作甚?”
令嘉托着腮道:“我想那万俟归既无意续娶,往后只得这一子,他生得那般绝色,若这孩子不能继承他那张脸,那就真是可惜了。”
“……善善,你在我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绝色,你是不是觉着我都不会生气的?”
“对啊,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令嘉杏眸扑闪扑闪,闪着顽劣的笑意:“毕竟在传闻里,他可是你的弥子瑕啊!我不吃他的醋,你真该高兴才是。”
萧彻一下直了身子,面露冷色:“这是谁同你胡说八道的?”
“我娘。”令嘉利落地交代了。
“……”萧彻的怒气一滞。
但见令嘉歪着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萧彻那才冒头的怒火一下叫水破灭,就剩下点零星碎火。
他埋怨道:“七娘!我是你夫婿,你就这么听人胡说。”
“我娘同我说时,你还不是呢!”令嘉吃吃笑道:“五郎你推说北狄未灭,无以为家,不肯成亲也就算了,连姬妾都不肯收纳,心思正的要夸你自律刻苦,心思歪的则是往歪处想,心思歪的人总比心思正的人多,且又比心思正的人更爱显摆聪明,流言自然就从他们身上传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的,官家和圣人都阻不住。如此之下曾参都能杀人,更何况殿下你得个龙阳?龙阳之好,还算是比较好听的说法了,其余更难听的,五郎你要听一听嘛?”
比龙阳还难听的还能是什么?
想到别人在他背后是如何说他,哪怕是萧彻的修养,都忍不住黑了脸,偏生这些流言传得太久,出处已是难寻,想要出口气都是难。也亏得这么些年,竟没一个人敢将这些留言传到他耳里——若说他属下不知,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再看他怀中那还在偷笑的女人,索性就将那一股子闷气朝她使了。
他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令嘉偏过头,抱怨道:“五郎,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咬人啊?”
萧彻又去咬她耳垂,“跟你学的。”
这颗打不得骂不得的掌心珠生了一副刁钻顽劣的性子,他受了这许多气总也得寻个出气的法子才是。
不过这咬人自又比不得另一种法子更解气。
咬着咬着那味道也就变了。
鸳鸯衾里枕,朱门浅复深。
东君捻枝处,又是一树春。
“我喜欢的是男还是女,旁人不知,善善还不知嘛?”萧彻压着令嘉,在她耳边问道。
“我知有什么用?”令嘉原就未干的乌发如今更是濡湿,一绺一绺地粘在鬓边,分明已是不支的模样,却还要嘴贱,“有本事你叫旁人也知……啊!”
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叫人脸红耳赤的□□。
萧彻施施然道:“善善你知就够了,旁人又算得什么。”
这时,令嘉已是再顾不上回嘴了。
再次云收雨霁,令嘉累得眼皮都要撑不开了。
她强撑着精神,和萧彻说了下万俟归需在河西寻亲的事。
“虞公那处,我会去书的。只是善善,你好像对万俟归太过关注了……”
话还没说完,萧彻便发现,令嘉已然阖上眼睡去了。
萧彻叹了声,认命地寻了方才的细帕出来,继续给她擦拭湿发。
方才的云雨起得突然,令嘉的头发大半都是湿的,再经云雨就更湿了。令嘉体质偏弱,若放任她湿着头发睡,很容易得个头风的毛病。
萧彻倒是不介意服侍令嘉,但他无疑更喜欢服侍醒着的令嘉,在她醒着时,两人总能说说话,他喜爱听她用那清越的声音说话,哪怕她说的话又坏又刁,很能气人。
只可惜,现下留与他的,便只有一张沉沉的睡颜。
萧彻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体力这么差,这半个月肯定又偷懒了,果然还是需要再多锻炼。”
见令嘉依旧睡着,萧彻遗憾地收回了手,
这都没气着起来咬她,可见是真睡着了。
虽然令嘉觉着万俟归寻亲的事不难,但考虑到范阳、雍京、河西的距离,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却不料竟是一个多月就有了消息。
“令堂是张掖马家的三女,是凉州马氏的旁系,只当年北狄侵占张掖,令堂阖家遇难。”
眼见万俟归面上难掩失望之色,令嘉话锋一转道:“但——当时令堂有二兄马钰在外游学,侥幸逃过一劫。乡梓至亲遭难后,他弃笔投戎,现任职云南府指挥使,因定远侯与他是故交,听闻过他的事,倒是不需再去河西翻查名册,就能确定了。有关你的事定远侯已去书给令舅,现下信已差不多到了。”
万俟归闻言,失望之色去了,但也未见得多少喜色,反而是出现一种奇异的茫然。
令嘉见状,又道:“定远侯说过,令舅念了亲人许多年,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定是十分欣慰。他盼你能去云南同他见一面。”
令嘉问他:“你要去嘛?”
万俟归沉默了一会,未应,问道:“殿下怎么说?”
“殿下已应允。”
万俟归沉默。
令嘉却已知道他的意思,提醒道:“你若要去,还需多准备药物,滇地瘴气凶厉,北人多有不适。”
万俟归朝令嘉行了一礼,道:“万俟归多谢王妃。”
令嘉神色微妙地应了下来。
第124章 不我信兮
两日后,闻说万俟归独自动身,令嘉笑了笑。
又过了两日,曹家的门前迎来了一位贵客。
单凤娘见着这位贵客时,眼珠子差点都没掉下来。单凤娘朝这位贵客的身后看去,只见得两个衣着简素的使女,并无其余侍卫的身影,她默默为自己哀悼了一把。
作为熙春楼的主事人,单凤娘对于上元节那晚的大乱子是一清二楚。她也知道,在上元节后,燕王对燕王妃的安危看得极紧,但凡出行,必有卫队相随,哪怕是在这范阳城里也不例外。
如今只见王妃,不见卫队,这只能说明她是瞒着燕王来的!!!
燕王妃瞒着燕王来她府上……
单凤娘忍不住想起曾经感受过的那阵杀气,若非见燕王妃只带了两个使女过来,她好险就要去叫护院了。
令嘉无视掉单凤娘脸上多变的神色,单刀直入:“曹夫人,我来你府上,是想见一见万俟小郎君。”
要见信郎?
单凤娘先是惊诧,再是迟疑:“万俟郎君不过一个稚儿,有甚值得王妃见的?”
令嘉瞥了她一眼,语声淡淡:“能引得我六哥喜爱到三番四次登门的孩子,自是值得一见。”
单凤娘闭嘴了,傅六郎君,她已经尽力了。
万俟信的居所是一处小院,院中正有两个扎着总角的男孩在拿着两把木剑比划,令奕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旁边的石桌边还坐着个吃糖葫芦的小女孩。
令奕听到院前的脚步声,看了过来,然后就呆在了那,
反而是那吃着糖葫芦的女孩先扑了过来,冲单凤娘告状道:“娘!哥哥和信郎又打起来了。”
单凤娘眼疾手快地把她手中尖细的糖葫芦串拔了出来递给身边的使女,抱起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糖渣,这才冲令嘉尴尬地笑道:“小女无礼,叫王妃见笑了。”
令嘉自打进了院子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两个男孩那边,不曾留意多少,只口不应心道:“天真纯质,有甚无礼。”
她说完,就朝那两个男孩方向走去。
那两个男孩听着动静,早是停下了,都在暗暗偷看令嘉,半是因为她是生人,半是因为慕艾天性。现下见她走来,人都有些紧张。
“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个眉眼同单凤娘颇为相似的男孩很热情地抢先答道:“夫人,我叫曹懋。”
令嘉点了点头,看向另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生了一双胡人的蓝眸,但眉眼又是标准的汉人眉眼。
他朝令奕看了一眼,然后才答道:“万俟信。”
“哪个‘信’?”
他脱口而出:“‘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的信。”
令嘉怔了怔,又问:“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娘。”这时,万俟信反问:“你是谁?”
“我,”令嘉挑了挑眉,道:“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