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寨里,不久前被不明人士撞飞在地的未兆这会儿正端坐在平日里那张时常被管木子霸占的太师椅上,依着一副壮士赴死的悲壮模样示意一旁拿着跌打损伤药的安易赶忙帮他揉揉。
至于嘴上套近乎的功夫,倒是在瞟见被管木子一同押回来的少年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下一秒却是被看他不安分的安易手中暗下狠劲儿,捏得哇哇直叫唤。
“这位公子,小易今日并非有意冲撞,还请众位原谅。”
许是瞧着未兆并没有追究今晚之事的意图,与被押少年一同来到天星寨的姑娘家倒是在说话的同时拉着人开始赔礼道歉。
至此,在场众人才真正听见少年的声音。
那是一种低沉,沙哑,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主人模样的声音,同时也像是一种粗糙砂纸摩擦重金属而发出令人不适的机械噪音。
“什么鬼叫声音?”
应是被一旁传来的怪异嗓音吸引,上一秒还在双眸低垂,耐心接受齐沐对于自己莽撞行为批评的管木子下一秒却是满脸好奇样,抬手抓住身旁人的衣袖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待摇手示意未兆乖乖待着不用起来让座后,管木子抬脚就往脚边的长条板凳腿儿上招呼。
同时不忘用眼神逼退正坐在板凳中间,堪堪抓住桌子角才没被踹下去的凌栗往一边儿挪挪,腾出个地方。
“你们怎得都不说话?”
见原本就沉默寡言的少年不再开口,管木子丝毫没有打断旁人聊天的自觉感,反倒是在看了一圈将主意直接打在了那位姑娘身上,好奇问道。
“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小易的姐姐,你们唤我语娘方可。”
“亲的?”
“亲的。”
语娘如实回答,却是有一点弄不清楚。
就好比现在,她这边说完,那头刚刚问她问题的姑娘却是一个劲儿上下打量起她来。
良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语娘终是用手帕稍掩,轻咳两声才将管木子饶有兴趣的注意打断。
“语娘,小易是吧?”似是为了好玩儿,管木子自顾自将两人的名字念叨了一番,待看见有人点头确认后,倒是礼尚往来般介绍起她们是谁。
待天星寨里的人认识了个遍时管木子竟是又将视线移回到语娘身上,不过这次倒是先开了口,“你,该不会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我姐姐和常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见有人怀疑语娘,小易第一个不乐意,双手拍着桌子就要同质疑他们的人理论,幸亏语娘眼明手快将人轻声呵住,才没闹得桌椅被掀翻的尴尬。
而此时的另一头,桌子是被凌栗双手抵住,归于了平静。
至于挑事儿的管木子,她承认有被桌子突然传来的力量吓到,偏偏自己又是个好面子之人,见双方交涉无果,没了再谈下去的必要后,倒是故作镇定地摆摆手吩咐安易送客。
见状,小易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再顾及语娘的阻挠,拉着人就要往客栈外走,只是苦了语娘这般弱女子,只得堪堪受着。
“哎,我说兄弟,语娘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别将人拉扯坏了!”
未兆是被齐沐一个眼神指使上去拦人的。
可惜这会儿小易的脾气是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得任何人的劝阻,脚下步子更是愈发矫健。
眼看着两姐弟马上要踏出客栈门,公子给自己下的命令也要面临失败,未兆竟是在看了眼齐沐所在的方向后,一屁股坐在门槛处,抱着受伤的自己就开始大声嚷嚷着要两姐弟对他负责,带他看大夫。
虽说此番作为并未真正叫停面前两人,未兆却是看出了两姐弟的些许迟疑,从而继续加大力度胡闹。
与此同时,三人身后的管木子不知怎得悠然开口道。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下回不知被撞的又是哪位牛鬼蛇神?”
……
凌栗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即便天星寨每一天都按照往日的发展进行。可看着每日午膳过后,定时定点到他店里报道的小易竟时是生出些不该有的同情之心。
那日,两姐弟是在听到管木子说的话后愣住了脚步,效果倒是来的比未兆的死缠烂打好的多。
而后,凌栗便在齐家小两口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双簧搭配中,见识到了前二十三年闻所未闻的诡异之事。
原来之前将未兆整个人撞飞开,并非小易力大无穷,而是此人乃是金刚不坏之身,换句管木子的话说就是这倒霉孩子浑身上下就是一块儿玄铁石。
想想也是,被一块儿玄铁石撞到,就算是他这个身强力壮之人也难免不会踉跄几下,更不要说是有意而为之。
所以未兆当时没飞出个二里地,都是平时爱做善事的好结果。
如果说小易这种刀枪不入的人是凌栗眼中怪人一样的存在,那么接下来隆重介绍的语娘简直就是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怪物。
凌栗是亲眼看见一颗颗黄豆大小的眼泪从语娘眼里逐渐成型,化为晶莹剔透的颗粒,而后慢慢滑落至手中。
那视觉的震撼,完全不亚于点石成金,鲛人泪珠!
偏偏在凌栗环视一周后发现,除了两个仆人同自己一般被惊到合不拢嘴外,齐家小两口倒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淡定模样。
到最后,那颗粒在轮流让众人长了番见识后不出意外落在了管木子手中。
只是这次,不等齐沐开口,齐小夫人却是先一步下了定论。
记得那天,凌栗有听到很多陌生的词汇,比如,管木子在告诉语娘时提到一个唤作“泪囊结石”的东西,还说什么语娘算是幸运的,她眼泪的开口还算大,没有阻塞,不然就现在的医疗条件,可能会瞎。
可什么叫做就现在的医疗条件?
凌栗是在一番云里雾里,外加百思不得其解的谈话中送走了两姐弟,之后径直上楼休息。
等到第二天反应过来,准备告诉齐小夫人昨日说的话略有些过分时,竟是发现原本只有一主一仆待着的偏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硬邦邦,光挨打不还手的可怜家伙。
仔细一瞧发现,这不正是昨夜里自己亲自送走的两姐弟中的那位小易嘛!
……
算到今日,已经是凌栗第五次看见在午膳后齐小夫人双手缠着布条,朝着小易身上胡乱招呼了。
至于被打的人,也是不曾有过任何反抗。
毕竟凌栗有幸亲眼目睹过第一次小易不明就里还手时被齐小夫人以四两拨千斤之势狠狠反扑到地上,不得动弹,苦苦求饶的模样。
毕竟玄铁石不怕痛,可怕痒痒挠呀。
以至于当日听到的叫声过于凄惨,导致凌栗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摸,竟是一背冷汗。
说来也是奇怪,在凌栗的认知中管木子好歹也是个豪门小夫人,偏偏这成日里的作为倒更像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街边小地痞,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太像个正常人。
自从管木子开始不安分后,凌栗竟是从没见过安易出来制止过,反倒是助纣为虐,帮齐小夫人隐藏秘密过多。
就好比现在,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小易正准备将面前娇弱之人推开,哪成想没等管木子反应,一旁嗑着瓜子,整日看戏的安易倒先一步顺手抄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就往小易所在的位置砸去。
至于被砸的人是个疯子,堪堪躲过小石头了也不生气,将石头捡起来还给原主后,又开始参与到被人打,不还手的画面中。
“栗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偏院里已经做完每日不可告齐沐专属训练的管木子边拆着手腕处的布条,边问靠在门框处满脸纠结的凌栗怎么了。
这段在天星寨的日子管木子过得还挺开心,毕竟要找到一个像小易这样不怕疼,还听话的人肉沙包实属不易。
以至于太过于开心令管木子根本没多在意凌栗要说什么,只是在简单乱回答了两句后叫着安易和小易就往客栈外走。
其实从第一天小易被管木子拉来练手时她就发现这倒霉孩子完全就是一块儿没被开发的璞玉。
当然,是挨人打的璞玉。
不过就小易单单打不疼的架势,真可谓是多少人羡慕都得不到的东西,只是处在这个时代,同人不一样就会被当做怪物。
所以当晚将两姐弟一送走,管木子就开始死乞白赖求了齐沐好些天。
表面上的理由是自己成日里待在客栈里无聊,同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就想多见上个几次,研究研究。
至于暗地里的勾当只有管木子一人心知肚明,就连每日陪同她的安易和凌栗都被各种威胁,进行了封口。
索性几天下来,管木子同小易的关系即便不能算得上质的飞跃,可也是能简单聊上个几句。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只有管木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就好比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街的管木子正好奇将街道两边的小玩意儿看了个遍,也问了摊主个遍。
等一圈转下来,她同安易身上除了荷包瘪了些,倒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同被拉出来的小易却是被挂的满身小玩意儿,头顶的发髻处,也不知怎得被强迫带上了一直竹条编制的小物件。
“你逛够了没?”
因着嗓音的独特性,同行三人一直被刻意拉开的距离此刻被小易不情愿的拉近了许多,吓得还在前面寻找东西的管木子不由一个激灵。
待回头准备狠狠教训一下刻意压低嗓音,吓唬自己的人时,管木子却是先被身一侧的叫喊声打住。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