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吼在院内炸开,连带着身边的两位长辈都被管木子的怒意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更别说被当场质问的唐一魇。
“刚才栗老板有事儿找我,我就真的只是到小厨房里转悠了一圈,至于这轮椅不是天祜他们看我伤还没好,做的……木子伤残二号嘛。”
和二号轮椅磨合一整天的唐一魇因为心虚已经将椅子把手快抠出个洞来,偏偏不管他视线瞟向何处都能在下一刻准确接收到齐小夫人犀利眼神的回应。
他这人呀,两辈子的性格都是雷打不动的怂包样,尤其是在管木子这种习惯性蹬鼻子上脸的人面前就根本反抗不了,也不会反抗。
这会儿被人全方位环绕式追踪盯得实在是心里发毛,唐一魇干脆大手一抬,手指一戳举报起另两个狼狈为奸的同伴。
“你光骂我有什么用,他们两个不是和我一块儿的嘛!”
三分委屈,七分理直气壮的同人争辩,而被唐一魇当场指认的猴儿却是疯狂摇头加否认,且不假思索地将所有罪过再次推给最后一个人。
“我……也只是想玩玩而已。”
现在说话的人顶着的是一张和唐一魇一模一样的脸,可说话出来的声音却是梧叶的,而这也是茹慕钦在远距离时将人认错的根本原因。
这张脸刚才有被小师叔好好地研究一番,发现除了被掩盖在发丝之下的衔接处能近距离看出些许的破绽外,整体还是处在一个相对完美的程度。
能说能笑,就连面上细纹,人的血色纹路都在整个假面上呈现的栩栩如生。
再加上梧叶没日没夜都在学着别人行为举止的加持下,若不是在手指覆上感受不到那份属于活人的温热感,想必没有几个人能从第一眼看出其中差异。
只是这份差异在管木子面前却是漏洞百出,“你要玩儿就玩儿,要闹就闹,谁阻止过你,可你们几个今天都做了什么!”
早上圆儿哥出门前说是瞧见唐一魇身轻如燕,可在出门时看见还在轮椅上坐着的人时纠结了。
中午齐叔好心给腿脚不方便的唐小公子送去午膳,哪成想刚踏出院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另一个唐小公子询问午饭什么时候开始,会不会有肘子吃。
闹得他老人家抽空去寻了齐沐讨了份汤药来避免自己老眼昏花。
这不到了傍晚,人家良叔跑了大远来给唐一魇送吃的,结果遇到个假的,还有个泼猴儿在身边各种打掩护。
要不是眼尖了些,想必大部分吃食都会被小怪物们给瓜分个干净。
“也是,你成日里学着狗崽子上蹿下跳挨的打看来还是不够!”
咬牙切齿朝着梧叶脑袋就是一巴掌拍去,管木子将矛头指向欲要溜走,但被发现,现在正一脸讪笑看着他们的猴儿身上,“还有你!年纪不小,毛病还最多,成日里仗着长得嫩,有点本事就把家里当成猴爬架,你咋不上天呢!”
最后火力集中,朝向表面唐一怂,背地里唐一精骂道,“最可恶的就是你,别给我整那些劳什子屁话,要是没有你的同意,他们两个是能翻天把东西偷出来呀!”
“我又不知道会被你看出来,早知道就收拾好了。”唐一魇撇嘴,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这一刻管木子真恨自己耳朵灵光。
“我说我怎么知道第一次就被你看出来了!”唐一魇一字一句道。
“谁给你说第一次,莫要忘了上次在戏园子……”
“对不起,我错了!”
管木子的举证是在一句掷地有声的道歉里戛然而止,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乃唐小公子心虚所致。
可在看着内心戏十足,还睁大一双眼睛祈求她保守秘密的人时,管木子硬生生将话题转弯,道,“上次在戏园子里偶遇,听说你有这般好手艺,今日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夫人,客气客气。”
强装镇定地接受着诚意不足的道谢,唐一魇两只手却是在只有对方看得见的地方双手抱拳回礼。
而当一番掩耳盗铃戏码结束,有人好奇问起良叔是如何看出其中破绽时,他老人家只是腰板一直,捋着长髯笑看着梧叶鞋底边沾染的新鲜泥渍。
……
自打昨个开始,吴筱筱肚子里的娃娃就开始不安分起来,闹得府中上下一群没经验的人是手忙脚乱但又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齐夫人出来镇了场子才将那股子慌乱劲儿给压了下去。
想着现在的吴筱筱应是碰不得,闯不得,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凌栗此人也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将小厨房里专门配置的厨子调到夜班后自发拦起了给人一日三趟做起养胎餐的活计。
再加上府上现在各色人物实在是太多,庞然大物般的小只出现那刻已是注定了分桌的局面。
索性家中几位长辈自成一组,依着吴筱筱和未出生娃娃的名义,再带着章国延和只食素的巴妥司算得上是凑成了满满当当的一小桌清餐淡食队伍。
可也随着人员变动,茹慕钦在瞧了眼压根不愿看他一眼的章国延后自觉加入到了小辈一桌。
只是今日让人奇怪的是齐小公子也就着照顾长辈的由头去了另一桌。
……
“小古板,明日我让猴儿他们帮忙照顾小师叔一天,我们明个儿起早出去游街玩好不好?”
餐点已过,众人散去,管木子是小跑了两步才追上了率先离席的齐沐。
只是往日里一唤就听的人今日竟是在脚步顿了一顿后越过挡在面前的身影径直离去。
“……齐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一瞧事态不对,管木子小跑的速度又加急了几分,追人也是追到了长廊处,在有些气喘不过来,扶着柱子轻喘着吸气时总是差她几个身位的人方才停下脚步。
齐沐停下来的动作之后并未连接着转身,而是静静地站在远处,不动也不做任何应答。
“齐沐……”
轻声唤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管木子往前移动的步子都缓上了许多,似是怕跟前人因为她的动作再次加急离开。
也似是在怕有什么问题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悄然出现。
“你错在哪儿了!”
突如其来的质问在管木子刚从齐沐身旁一侧探出个头时到来,听着还能和自己说话,管木子又觉得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严重。
所以在小跨一步跳到齐沐面前时嬉皮笑脸道,“不知道,要不小古板给姐姐讲讲?”
“……你永远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过!”
十几年的情绪挤压在几日前齐沐特意去寻管木子时被利刃划开了个豁口。
他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亲耳听见吴筱筱问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圆儿哥,怎么不和齐小公子也要个娃娃,到时候还能和我肚子里这个作伴呢?”
而管木子的回答是一向的直白,且刺穿人心。
因为在不可忽视的停顿后她说,“我和齐沐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他苦等了十五年,到头换来的不过是说与外人听的不是时候。可他偏要问问到底什么才是时候!
“你可是不喜欢孩子?”
“……谁会喜欢孩子呀!”
被齐沐莫名其妙的犯冲语气弄得有些糊涂,她到了这书中世界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哪里受过齐沐此般对待。
这会儿看着对方凶巴巴的态度,还有那双欲要将她拆分入腹的血腥眸子,管木子也是犟牛脾气上头,回怼道,“你今天是吃了炸、药吗?没有礼貌!”
“那你为什么让圆儿哥唤你娘亲!”
对于管木子的提问,齐沐不做应答,思绪以及问话方式却是顺着自己的所要探寻的思路往下冲。
“他是我儿子不叫我娘亲,难道叫你呀!”
被问的是没头没脑,可管木子还是在认真且不带欺骗的回答问题。
“那吴筱筱呢?你为什么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那么关心,莫要告诉我你也想让它以后唤你娘亲?”
齐沐这回问话的语气已经较之前平静了许多,管木子则是越听越迷糊,迷糊到满脑子浆糊。
“那娃娃又不是我生,也不是我养,不过要是它愿意叫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每年给它点压岁钱讨个吉利。”
“……所以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只是单纯不喜欢我!”
结论已经得出,从管木子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来看,不喜欢小孩子的说法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就像是以前她告诉他的一样,等到一切可能都被解开后,即便结果再令人难以接受,可那依旧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呀?要是不喜欢你我每日缠着你干嘛!”
齐沐如今面如表情,但是字字刁难的态度终是让管木子明白今日这就是场无妄之灾,鸿门宴!
偏偏这摆明了胡搅蛮缠的戏码她还不知道从哪儿开的头,可齐小公子当下心里明的跟个镜儿似的。
“你每日里命我早出晚归,夜里不过三四个时辰,又何来每日纠缠一说?”
“那……那你不是忙嘛。”
管木子也是想着药房每年行善布施已成了规矩,若是今年突然不做恐是会在百姓心里起了疙瘩。
哪成想她的一番好心到头来反倒成了自作多情,“那你说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你喜欢小师叔!”
答案是张嘴就来,也不管管木子咬牙提醒说茹慕钦是长辈,和对他的感情不一样,现在的齐沐就是一门心思的觉得他的付出全成了白费。
“你若是将几日前的荷包送给我,我便当你还喜欢我!”
这是齐沐再次被人拦住去路时提出的解决方案,奈何管木子压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还有荷包这一茬事儿。
“啥荷包呀?”
“绣有一对儿鸳鸯的。”齐沐好心提醒。
“鸳鸯?……你说的是那个呀。”
总是想起数日前麻烦唐一魇帮忙绣的鸳鸯戏水荷包,可那东西她是要送给栗老板,又岂能在半道上将礼物转让他人。
“荷包我不能给你,要不你……”
“那我们之间也就无话可谈了!”
相识大半年来的第一次硬气,也是齐沐第一次在管木子面前因为心里压抑真正爆发自己的情绪。
与之前狼河寨疯狂寻人的沉默不同,这次他有好好将心里疑惑问出,只是得来的结果往往不尽人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