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到陈重往床边重重一坐,开始强调年龄。“明年成年。”
“嗯,即将成年的小朋友。”夏冰开始回忆自己17岁的样子,意气风发,短道速滑新星,全世界都可以用冰刀拿下。
转眼,就要带一个新人,这个新人还是要接替自己的队内新一速。
真要和冰面说再见了。
陈重突然转过来,一个弧度优越的眉峰。“睡觉别碰我。”
夏冰刚躺好,抱着枕头又起来了,迈过小孩儿的那条空调被。“我和飞扬换一下,你和他住。”
陈重的反应明显是愣了一下,眼神过来了,擦着夏冰身体的边缘瞄一下再收回去,突然拽住夏冰的手腕把人狠狠一拽。
夏冰被拽倒,躺回原地,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陈重赶紧收回手,喉结快速滑动着,结果没说出什么来,翻便利贴,写字。写完了,急匆匆地递给夏冰。
“我被我爸妈打出了应激反应,突然碰我一下,我还手。”
“啊?”夏冰看着手腕上的红印子。
陈重背向夏冰,又写。
“我进过少管所,16岁那年,蓝底白条的衣服穿过几个月。郎教练没告诉你?”
“没有。”夏冰懂了,原来自己带了个青春期受伤的问题小孩儿,交流很有障碍,字数多了就说不出来只能写,“到底怎么回事?”
陈重浑身都紧紧绷绷的,梗着脖子,脊背在发力。配上一个圆寸,确实是问题少年的框架。他写了几笔,又划掉,再重新写。
“他喝醉了就老打我,然后我还手了,用冰鞋抡他。”
夏冰能听见飞扬和梁子聊天爆笑的声音,隔着墙穿过来,可自己这屋的气氛凝到了冰点。“他打你……重吗?”
陈重捏着便利贴,眼睛就盯着一个方向看,写了几个字,塞给了夏冰。
“他拿棍子打了我膝盖。”
夏冰一下明白了,从小经历家暴,再能忍的孩子也禁不住这个威胁。特别是,运动员。
他们是靠腿吃饭的,每个人的腿都上过意外保险,要是有人拎着棍子上来就要冲自己的膝盖下手,夏冰也拎着冰刀鞋上了。
“没事,你别紧张,我不碰着你。”夏冰笑着说,想让他放松些,小孩儿太紧张了,“你别趁我睡着之后暴揍一顿,然后赖我晚上主动抱你就行。我睡觉还真有抱人的习惯,不信你问飞扬。”
陈重低着头,开始说话了。“和他不熟。”
这生命是真挺沉重的,怪不得叫这个名。夏冰换了个话题:“唉,人出生没法选,比如我,爸妈意外身亡,4岁被领养。养父养母对我很好,特别好,可他们年龄大了,前年一前一后走的。但……最起码,咱们还有速滑这个事业,对吧?你从小有什么爱好吗?改天我让队里给你组个局,大家熟悉熟悉。”
陈重偏脸看他一眼。“喜欢冰。”
夏冰和他对视,确定这小孩儿没有别的意思才说:“不算,入了队之后,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冰。”
说完之后,夏冰裹着被子面向墙,睡了,被旁边的问题小孩儿气得要命,又像被占了莫名其妙的便宜。
隔壁那屋的笑声逐渐消失,周围变得很安静。夏冰在睡着的最后一秒用遥控器关了空调,好像又突然变冷了。
窗外,一场血红色的浓雾,无声地推进,扩散着。
这一觉,夏冰睡得不怎么样,总梦见一个拎着冰鞋的小孩儿在后面追自己,仿佛自己欠了人情债。等他睡醒,习惯性去摸手机,才发现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我操!”夏冰翻了个身。下午四点下练,自己今天算带队旷训了啊。
陈重听见声音,猛然惊醒,他缓了一会儿,才确定不是爸妈冲进来抄家伙。
“怎么这么冷啊?冻死我了。”夏冰打了个哆嗦。身为冰上运动员,冷是他们最习以为常的,可现在绝对不是夏天应该有的温度。
他先把空调打开,直接调到暖风28度,再去拉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晒晒。结果拉开之后,外面像是下过雪。
白茫茫一片,玻璃上有冰花。
“我操?”夏冰不怎么骂脏字,但今天算是把今年的脏话储备量骂完了,“窦娥冤了?”
陈重正在套旧队服,立刻往夏冰旁边一站,看着窗外满地的冰,和窗角内层的诡异冰花,表情不是很丰富的五官也流露出一点惊讶。
全世界都冻上了,阳台的扶手上,竟然在一夜之间结了冰溜子。
“这怎么回事?”夏冰想给教练打电话,无奈怎么都拨不通。再一看,手机完全接收不到信号。
“你在这屋别动,我去看看飞扬他们!”夏冰飞速穿好衣服,推门而出,和正往这屋来的队友撞了个正面。
梁初还算镇定,捞着小姑娘长相的迟飞扬。“夏队,怎么外面结冰了?我们刚睡醒。”
“是灾难性气候吧?”迟飞扬还挺高兴的,从小就是盼着下大雪然后学校放假的孩子,“咱们今天还训练吗?我看直接滑着去冰场都行。”
夏冰只摇了摇头,不对劲,就算灾难性气候也不可能把地面上冻,现在可是三伏天。“都在家里窝着,别乱动,我出去看看……”